第37章

  克罗塞尔能感觉到少年仙人紊乱的鼻息喷在自己颈侧,那力道几乎要撕碎她的衣领。
  于是克罗塞尔用锐利的指甲切掉了那片衣角,跟他进行最后的告别:“离开吧,离开这无何有之乡,去到阳关灿烂的地方去。”
  魈模糊的双眼中只看到克罗塞尔面无表情地落下一滴泪,这是为他而流的最后一次眼泪。
  那滴泪折射着梦境最后的光辉,像一颗坠落的星辰,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碎成无数光点。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克罗塞尔张开双臂。整个梦境开始剧烈震颤,天空出现蛛网般的裂痕,大地开始分崩离析。
  她将魈和荧推向逐渐扩大的裂缝,自己却站在原地,任由梦境的碎片如雪般落在肩头。
  ……
  完全失败的行动,没能带回青鸟,被打了一顿丢出来了。
  “魈,你还好吗?”荧在一旁担心地问。
  魈好似没有听见:“帝君,帝君大人他一定有办法的。”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青光,速度快到在空气中留下残影,转眼间就消失在天际。
  派蒙飘在空中,小手不安地绞在一起:"真的没问题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大眼睛里盈满了不安。
  荧望着魈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视线。"一定有办法的吧。"她轻声重复着魈的话,像是在说服自己。
  希望那位神通广大的岩王帝君真的有办法重现一个已经沉没在梦境里的人。即使她们都清楚地知道,那位历经千年的神明也有很多个无能为力的瞬间。
  第33章
  离开梦境以来过了三个月,魈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等待。
  他也没有多的事情能做,远离尘世,每天降妖除魔一如往常,只是每天看着那颗种子有没有长大。
  岩王帝君给他找来了尤克特拉希尔的种子,据说从梦境中回来的希望就在其中。
  这枚青鸟找了很久的种子竟然就在叠山理水真君的仓库里生灰,要不是摩拉克斯亲自走了一趟,谁也不会发现这竟然是世界树的种子。
  帝君说,这是尤克特拉希尔的种子,来自世界树的残枝,承载着梦境的回响。
  “它会生长。” 璃月帝君的声音沉稳如岩,“但需要时间。”
  他甚至特意去了一趟须弥,作为璃月的护道人他很少离开,那位草神倒是很好心地给了他一些信息。
  于是他便开始等待,这是他做惯了的事,从克罗塞尔死后他就一直在等待和她的重逢,他等了千年。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会满怀期待。
  时间在他身上形成一种透明的茧。
  晨光每天以相同的角度来临,在木纹地板上投下同一道渐渐褪色的金线。
  他数着光线里浮动的微尘,它们悬浮的姿态像是被某种永恒的犹豫所凝固,上升或坠落都失去了意义。
  茶杯底沉淀的茶叶始终保持着舒展的弧度,仿佛连死亡都可以被无限延宕。
  等待让触觉变得敏锐。他能感觉到衣领摩擦后颈的细微颤动,察觉到温度在皮肤上爬行的缓慢轨迹。
  某个恍惚的瞬间,窗外的雨声突然与记忆中的脚步声重叠,空气里浮动着若有似无的雨水味。但当他伸手去捕捉,那些幻影便如潮湿的墨迹般晕散开来。
  他只能守着种着种子的盆栽等待。
  直到一天他做了一个美梦,醒了之后他发现种子开始发芽生根。
  魈并不清楚其中的原理,但是有关生长的一切总是让人喜悦。
  所以他遵循规律,决定多做一些梦。
  他总是梦到自己,梦到她,梦到曾履行同一份契约的同伴,梦到出生,梦到死亡。
  他漂浮在无数个梦境的夹层里。那些记忆碎片像被打碎的棱镜,每一面都折射出不同波长的光。
  有时是某个夏夜的温度,黏稠地附着在皮肤上;有时是断续的琴音,琴弦震颤的频率与心跳产生奇妙的共振。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他看见自己站在雨后的宫殿长廊上,水珠从檐角滴落的速度突然变得极慢,每一滴都映出不同时期的月光。
  某个瞬间闻到熟悉的味道,转身时却发现那气息来自三十年后的某个清晨。
  最奇异的是触觉的延迟。手指穿过雾气的刹那,千前的刺痛才突然抵达神经末梢。
  那些被遗忘的对话在耳畔重新组装,词语却漂浮在离嘴唇不远的地方,怎么也够不着。他尝试说话,声带振动产生的却是相遇的那个冬天的风声。
  镜面开始渗水。无数个"自己"从边缘漫出来,有的在笑,有的正在溶解。
  他伸手触碰最近的那个倒影,指尖却穿过了三百个潮湿的黎明。当所有镜像同时碎裂时,他在无数个梦境残骸里,认出了那个始终背对着他的身影。
  魈做着梦,种子正在长大,盆栽已经不能装下这株幼苗。
  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它,所以他再次回到了煌安。
  这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终结。
  他在这里种下了树,希望故土能够给树带来足够的营养。
  树沉默地生长着。
  树皮下隐秘着悸动,那些银白的纹理在无风之夜悄然扭曲,形成类似古老符咒的凸起。
  晨露降临时,树干会分泌出带着清香味的树脂,在空气中凝结成悬浮的泪滴状,又在第一缕阳光中化为蒸汽。
  生长是一场静默的畸变。年轮不再记录四季,某些木质突然开始逆向生长。
  树冠呈现出神秘的分割,每片叶脉都构成完美的符号。根系周围的泥土逐渐硬化,地下树根自发编织成纹路。
  果实的孕育伴随着地动和天象。树梢周围萦绕着蓝色的火焰,树皮上浮现出类似蛇鳞的感光花纹。
  当两颗胚芽终于刺破表皮时,方圆百里都不再有鸟叫和虫鸣。那些卵形的突起包裹着半透明胎衣,内部可见双蛇缠绕般的磷光脉动。
  经过漫长等待,有什么东西要出生了,但是怎么会有两个胚胎?
  魈有些不安,可是他能从两个胚胎中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而这种情况怎么能不问问神奇的摩拉克斯呢。
  岩王帝君摇了摇头说:“胚胎没有出生,我也不清楚种子到底能够孕育出什么东西。”
  “但是这种情况跟魔神的出生很类似,这里面的有可能是克罗塞尔,也有可能只是两位新生的魔神。”见多识广的魔神补充道。
  ……
  这是一场隐秘的降生,只有满怀期待的魈和暗自警惕的摩拉克斯。
  妖异的蛇女从左侧的胚胎出生,身形介于少女的纤柔与成熟的女性丰润之间,带着一种非人的诡异美感。
  她的脸庞如被追求完美的匠人雕琢过,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狭长的金色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冷血动物反光。
  高挺的鼻梁与饱满的嘴唇本该妩媚动人,却因那不时吐露的蛇信而令人脊背发凉。
  上半身覆盖着细密的蓝绿色鳞片,自锁骨向下逐渐密集,在腰腹处完全化为粗壮的蛇尾。
  那些鳞片随着她的动作折射出变幻的光泽,每一片都泛着珍珠母般的冷光。
  她的蛇尾巨大而有力,古老的巨蟒充满压迫感,游动时却十分优雅。
  尾尖纤细灵活,能如触手般轻轻卷起落叶,也能在瞬间将岩石绞得粉碎。
  黑发如瀑垂落,发丝间偶尔闪过鳞片般的幽光。
  这位刚诞生的蛇用尾巴缠住了魈,在他的鼻尖咬了一口,尝尝味道,确实无误:“我的。”
  普通的少女则从右侧的胚胎处诞生,相比于半人半蛇的魔神,她的美丽显得普通,气息像水一样温润。
  她有着一双杏眼,是雨季湖泊的颜色,虹膜边缘泛着朦胧的灰调,看人时总氤氲着三分水汽。
  唇色很淡,像被清水泡过的桃花,笑起来会露出两侧的虎牙,脖颈线条柔和。
  少女也凑到蛇女跟前,让蛇把她也搂住,三人抱成一团,然后模仿蛇,也咬了一口魈的脸蛋,含着脸蛋口齿不清地说:“我们的。”
  魈同意道:“你们的。”
  在这种感人的时候,不解风情的摩拉克斯开口道:“同时拥有魔神和人类两幅躯体吗,竟然以这种形态再次降生了。”
  听到来人的声音,蛇转过头“嘶——”了一声,有些应激,想要赶这个不速之客走。
  少女也同时露出八颗牙齿哈气,不过没有蛇女那么有威慑力,反而显得有几分蠢萌。
  魈来不及阻止,只能一手一个地搂住蛇和人,带着歉意地看着帝君。
  被哈气了的摩拉克斯也没有生气,反而心情不错地对她们说:“那么等你们有空,请来往生堂一叙。”
  人类壳子似乎恢复了几分理智,她彬彬有礼地回答:“等我们有空。”
  蛇也骄傲地点了下尾巴,同意了会面。
  摩拉克斯终于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一对爱侣,三副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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