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大宗伯被歹人打了!”
  “什么人敢如此造次?竟敢打大宗伯?”
  “嘘——你们都听错了,其实……打大宗伯的,不是人!”
  几个宫人堆在一起,小声的叽叽喳喳。
  “不是人?”
  “是啊,千真万确!听说是一抹形如鬼魅的黑影,来无影去无踪!那绝对是阎王爷啊!怕是大宗伯平日里干的坏事儿太多了,阎王爷来收他了!”
  一阵冬日的冷风吹过,几个宫人都是一个机灵,吓得颤抖起来。
  阎王爷?
  梁苒挑了挑眉,将北赵杀神赵悲雪形容成阎王爷,倒也是贴切的。
  只是……
  上辈子冷酷麻木的北赵杀神,踏着尸骨弑父上位的赵悲雪,彼时正……犹如一只粘人大狗子一般,亦步亦趋的跟着梁苒。
  梁苒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赵悲雪的目光,赵悲雪灰暗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仿佛黑夜的灯火,熠熠生辉,若是梁苒叫他,赵悲雪下一瞬绝对便会立刻扑上来。
  梁苒只是看了一眼,但没说话,冷淡的收回目光,赵悲雪璀璨的目光又暗淡下来,继续亦步亦趋的粘着梁苒。
  梁苒有些子无奈,在心底里暗暗的翻了一个白眼儿,这个赵悲雪怎么和上辈子有些不同?还是说,年纪轻轻的赵悲雪本就如此?
  “君上。”晋王梁溪终于走过来,拱手作礼:“拜见君上。”
  “大皇兄不必多礼。”梁苒今日特意将梁溪叫过来,并没有在紫宸殿接待,而是来到长欢湖边,依风赏景。
  “马上便要初春了。”梁苒轻声开口,嗓音中带着丝丝感叹:“大皇兄可还记得?咱们年少那会子,每年初春,二哥就会带着寡人到湖边投石子,拔柳根儿,闹得一身水淋淋回去,浑似落汤鸡,大皇兄你见了,必然会逮着二哥一顿好训,然后耐心都给寡人擦拭,生怕寡人害了寒疾。”
  晋王梁溪的眼神轻轻波动了一记,仿佛大海之中的涟漪,拱手说:“臣记得。”
  梁苒叹息:“当年……多好啊。”
  他回过神来,忆往昔的开场白终于说罢了,转入正题:“寡人这次叫大皇兄前来,其实是想要问一问大皇兄的意思,不知大皇兄愿不愿意,以大行人的身份,出上京城,亲自迎接菰泽国二十万精兵。”
  晋王梁溪霍然抬起头来,震惊的看向梁苒。
  梁溪一步之遥,错失了大梁天子的宝座,为此一直耿耿于怀,羣臣都知晓,晋王虽不是大宗伯一派,但也绝对不是梁苒的拥护者,而如今,梁苒竟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
  难道……梁溪心头颤抖,他就不怕我拥兵自重么?
  梁苒眉眼嫣然的看着他,微笑说:“大皇兄,你可愿为寡人扈行?”
  大梁沿用周制,大行人是出使的最高外交官,虽只是临时的官职,出使之后便会撤掉,但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权威,乃是每个鸿胪梦寐以求的官职。
  但梁苒的重点,在于“扈行”二字。扈行的意思是保护天子出行。
  梁溪惊讶的说:“君上您要亲自迎接菰泽精锐?”
  无错,梁苒册封梁溪为大行人不假,但他并不是要让梁溪独自接应二十万大军,而是打算亲自上阵,让梁溪在一侧保护自己。
  这二十万大军,是梁苒扳倒大宗伯的依仗,所以梁苒必定要牢牢的握在手中。然这一路的艰险,梁苒已然提前预料到了,大宗伯必然不可能心甘情愿将二十万大军拱手让人,少不得使出什么小绊子。
  除此之外,还有北赵。菰泽国象征着最高的冶金技术,还有最高的司空技术,二十万配备精良,一旦成功会师,绝对令大梁如虎添翼,北赵如何能甘心?
  因而这一路除了大宗伯之外,定少不得北赵的手段,梁苒必须拉拢一个同盟来帮助自己,那么这个同盟,便是眼前的晋王梁溪。
  梁苒深知大皇兄的为人,他虽不甘错失皇位,可偏偏大皇兄的道德底线太高,卑劣之事、危害大梁之事,都是他绝不会做的。
  有人戏说倘若不想你的另一半出轨,其实不必找一个多爱你的人,而是找一个道德底线极高之人,如此一来便算情感消磨,他也会坚守底线绝不越轨。
  朝政在很多方面犹如情爱一般,排他,且需要坚守底线。
  梁溪深深蹙眉:“这太危险了君上!”
  “所以……”梁苒打断了他的话头:“寡人才需要大皇兄,助寡人一臂之力。大皇兄你可愿意,帮助寡人接应二十万大军,让我大梁的国力,更上一层楼!”
  梁溪抿了抿嘴唇,薄薄的唇瓣略微有些干涩,他思虑了一瞬,嗓音顿了顿,沙哑的说:“臣,愿意。”
  甚好,便算不是为了寡人,梁溪也会为了大梁,与寡人结盟。
  呼——一阵狂风吹过,扑簌簌的撕扯着梁苒雪白的披风。
  梁溪顺手为梁苒拢了拢披风,或许这是儿时留下来的习惯,他愣了一下,赶忙说:“臣僭越失礼,请君上责罚。”
  梁苒笑说:“寡人这披风,总也系不好,能不能劳烦大皇兄帮忙?”
  梁溪看着梁苒单薄肩头上松松垮垮的披风,一时间又想到了很多儿时的光景,忍不住慢慢抬起手来,将披风仔细系好。
  一道狠戾的视线从侧面扎过来,千刀万剐着梁溪的手背,令人无法忽视,梁溪侧头一看,对上了赵悲雪毫不掩饰,如刀似剑的锋芒目光。
  梁溪皱眉,压低了声音说:“这赵皇子毕竟是北赵来的质子,君上一直放在身边,恐怕……”
  梁苒无所谓的说:“大皇兄不必担心,寡人自有打算。”
  梁苒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梁溪便没有多说,拱手说:“君上嘱托,臣万死不辞,天气寒凉,君上还是入紫宸殿歇息罢,臣也告退了。”
  梁苒点点头,眼看着梁溪离开的背影,突然沉下唇角,没有侧头,却说:“你做什么老瞪晋王。”
  没错,赵悲雪方才在一侧,虽一直没有说话,却狠狠瞪着梁溪,几乎要把梁溪瞪穿。
  赵悲雪回答的理直气壮:“他摸你。”
  那是在给寡人整理披风。
  赵悲雪暗淡的眼神划过一丝丝委屈,沙哑的说:“君上……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得你不欢心了?”
  梁苒:“……”错在你太贴心,没有让寡人怀孕!
  第18章
  大宗伯卧病在床,梁苒决定亲自前往迎接菰泽国大军。
  一同扈行的还有菰泽世子,大行人梁溪,自然,还有梁苒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犹如跟屁虫一般的北赵质子——赵悲雪。
  日头灰蒙蒙的升起,冬日暗淡的光线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迷离而不真切。扈行的虎贲军大队已经在上京城的北门列队,准备随时开拔。
  一辆华贵威严的辒辌车停在城门口,那是天子的御辇。
  晋王梁溪身为大行人,恭敬的拱手说:“君上,该启成了,请上辒辌车。”
  梁苒点点头,刚要蹬上脚踏子,便听到踏踏踏的马蹄声,敢在是上京城如此纵马之人可不多见。
  一抹绛紫色的身影纵马疾驰,快速逼近城门,是秦王梁深。
  梁溪睁大眼睛,惊讶的说:“深儿?你是来践行的么?”
  秦王梁深勒住马缰,冷眼瞪了梁溪一记,凉冰冰的开口:“晋王可别叫得如此亲切,谁是来给你践行的?本王乃是奉了大宗伯之命,一同跟随扈行,确保君上安慰!以防——”
  梁深故意去看梁溪,话里有话的说:“以防路途遥远,有宵小之辈加害君上!”
  他说到“宵小之辈”这四个字,特意加重了嗓音,生怕梁溪听不到似的。
  梁溪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薄薄的唇角挑起一个弧度,笑容却有些苦涩,甚至是自嘲。也是,梁深已然不是当年与自己亲厚的二弟了。
  他们中间隔了朝政,隔了政局,隔了一个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大宗伯……
  梁深不再理会梁溪,拱手对梁苒说:“君上,此去迎接菰泽大军,山高水远,又唯恐会有歹人从中作祟,大宗伯也是为了君上着想,这才遣臣前往扈行,还请君上首肯。”
  梁苒已经登上了辒辌车,回头看着秦王梁深。
  梁深与梁溪虽然是双生兄弟,但不同于晋王的温文尔雅,秦王更加高大挺拔,英雄了得,他也曾是大梁的战神,无往不利,令敌人闻风丧胆,只可惜……梁深如今伤了腿,虽不至于变成瘸子,却也再没上过战场。
  梁苒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他深知这个二哥梁深的秉性。其实梁溪与梁深,都不算是什么坏人,不过是梁苒的政敌罢了。梁溪一心想要成为大梁的明君,而梁深则是因为误会梁溪延误军机,非要与他对着干罢了。
  其实梁深此人性子耿直冲动,耳根子极软,和他刚硬的外表不一样,梁深是个心肠柔软之人,禁不住旁人叨念,十足容易被骗。不然也不会因着大宗伯的挑拨离间,便误会了大哥梁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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