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一个官差过来,他看到被打的血粼粼的功曹史和孙桑榆,吓得卑躬屈膝,恭恭敬敬的说:“回禀贵人,是……一个刁民妇人,在外面哭闹不止,不过小人已经命人将她打走了,不会惹到贵人的清净。”
  梁苒没有说话,直接瞥了功曹史和孙桑榆,往外走去。
  “呜呜呜——”
  “呜呜……”
  “我的孩子!求求官爷……”
  梁苒走出来,那哭声更加真切了。便见到一个年轻的妇人,他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跪在门口哭诉,却被几个官差拉扯着,想要将她驱赶离开。
  “官爷求求你么,求求你们帮我找找孩子罢!她平日里很懂事儿,绝不是自己走丢的,求求你们了……”
  “吵什么吵?!”官差却呵斥说:“惊扰了贵人,有你好果子吃,还不快滚?!”
  “再不滚,便打你离开!”
  “住手!”梁苒从府署的大门之中走出来。
  官差一看是他们,就好似老鼠见到了猫似的,战战兢兢的作礼:“贵人。”
  梁苒仔细一看那哭泣的妇人,十足眼熟,竟是昨日里才见过的,可不就是跪在孟实甫家门口,请求孟实甫帮忙医治的那个妇人么?
  之前孟实甫没有认主,他的系统无法正常开启,因此根本不会治病,自然无法给旁人医治,这个妇人的儿子,还是闻彦之医治好的。
  梁苒说:“是你?不要哭了,细细说来。”
  那妇人看到梁苒,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抱着儿子嚎啕大哭:“娘子!救救我罢!我的女儿不见了!”
  妇人家中除了患病的小儿子之外,还有一个年岁稍微大一些的女儿。女儿已然是妙龄的年纪,十足的懂事,平日里根本不会乱跑。昨日妇人带着儿子请求孟实甫治病,便将女儿留在家中,让她看家,谁知……
  “我回去一看,女儿不见了……呜呜呜——”
  妇人的女儿不见了,家中无人,哪里都寻不到,未留下任何只字片语。
  官差嘟囔说:“谁知是不是你女儿等得不耐烦,会不会一个人跑出去顽了?”
  “不会不会!”妇人哭咽着:“我女儿怕生的很,平日里便极少出门,而且十足懂事儿,从不让我担心,她若是出门,一定会留下消息给我,况且……呜呜呜……昨日一晚上了,我女儿断没有出门,却夜不归宿的道理啊!”
  妇人抱着刚刚转醒的的儿子,寻了女儿一晚上,但连个人影儿都没见到。
  妇人跪拜着磕头:“娘子,求你救救我女儿!她定然是出事儿了,说不定是被歹人掳走了!贵人您是外乡人不知情,燕洄最近些日子,一直在丢女娃儿!”
  “什么?”梁苒眯起眼睛。
  官差提高声音:“信口雌黄!你竟敢在贵人面前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说!”妇人激动的说:“燕洄自从疫病以来,就一直在丢闺女,好几个人家的女儿都丢了,娘子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因而如此,我才着急,我的女儿怕是也被歹人掳走了!”
  梁苒冷声说:“女娃丢失,可有此事?”
  咕咚!官差颤抖的跪下来,说:“回禀贵人,这……这……府署中并未……并未接到如此的报案啊。”
  梁苒可算是听明白了,这些官差还在与自己耍滑头,他们没接到这样的报案,也就是说,但凡是来报案的,都会像妇人一样被撵走,如此一来,他们压根儿就不会接到任何报案,自然天下太平,歌舞升平!
  梁苒笑起来,说:“好,真是好,燕洄上梁不正下梁歪,来人,把他们也抓起来,如同功曹史那般,狠狠的杖责,我没说停,便不许停。”
  “是!”
  官差吓得求饶:“贵人饶命啊!都是功曹史让我们这样做的,不干我们的事啊!”
  梁苒根本理会那几个官差,转头扶起妇人,说:“你先入府署来,将事情的经过仔细分说。”
  他说着转头对梁泮说:“草拟一份榜文,张贴在燕洄的街巷,若有丢失女子的,让百姓立刻来府署报案。”
  梁泮点头,言简意赅的说:“是。”
  榜文张贴出去,只需要一天,前来府署报案的人源源不断,竟有十几个那么多。
  哭声充斥着府署,最早丢失的女娃,竟然早在半年之前,这半年之间,陆陆续续的丢了很多女娃,年纪从十岁到二十岁几岁不等。尤其如今燕洄疫病灾荒,还有许多无名无姓的难民,这些难民丢失,多半都是无声无息的丢失,连寻她们报案的人都见不到。
  孟实甫皱眉说:“我的确听到过一些流传,说是燕洄不太平,总是丢女娃儿,一到夜里头,家家户户都不会出门的,更别说是女娃儿。”
  梁缨奇怪:“为何他们专偷女娃儿?”
  梁缨虽然看起来高大,但其实不足半岁,为人又耿直,心思还是太浅了。
  闻彦之笑了一声,说:“齐王这就有所不知了,他们劫掳女子,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女子,多半是发卖到妓院,或者卖给有钱人做媳妇。”
  梁缨震惊:“可是有些女娃才十岁。”
  闻彦之说:“十岁?可以做童养媳了,在那些人贩子眼里,正好儿值钱呢!”
  梁缨紧紧蹙着眉:“这些丧尽天良的,都不配称作为人,他们有手有脚的,却做这样欺善怕恶的勾当,实在令人不齿。”
  梁苒眼眸转动,说:“功曹史可还有气儿在?”
  赵悲雪点点头:“放心,还有一口气。”
  梁苒沉思:“劫掠女娃的事情,虽府署没有报案的案宗,但是到底也听说了一些风声,能如此持续半年之久,怕是与府署有所勾连。”
  梁泮站起身来,说:“君上,让泮儿去审一审那功曹史,不怕他不开口。”
  梁苒点头说:“你去寡人也放心。”
  梁泮得了应允,立刻往府署的圄犴而去,梁缨站起身,他不放心弟弟一个人,虽然弟弟心思机敏,可比自己聪明多了,但是他不会武艺,最重要的是,有一种担心叫做“哥哥担心”,于是梁缨追上去,陪同梁泮一起去了圄犴。
  梁苒看了一眼府署之外,说:“外面为何又如此吵闹?可是还有人报官?”
  孟实甫却说:“不是,今日是春灯节,外面难免热闹了一些。”
  “春灯节?”梁苒可是土生土长的大梁人,大梁的每一个节日他都过过,可从未听说过“春灯节”。
  梁苒说:“那是什么节日?”
  孟实甫说:“旁的地方可没有春灯节,春灯节乃是燕洄的特产。”
  闻彦之说:“怎么?燕洄还有不同之处了?”
  孟实甫说:“自然不同,燕洄夹在大梁与北赵之间,便是最大的不同。”
  长年以来,燕洄都是征战的受苦之地,两国打仗,苦的便是燕洄的百姓,燕洄北面的山坡是一出乱坟岗,堆满了各种尸首,都是从战场上拉回来的无名氏,不知是谁,不知叫什么名字。但凡有在战场上死了亲人,却没有领到尸首的人,每年春灯节都会去乱坟岗祭拜。
  孟实甫叹了口气,说:“燕洄乃是边疆,每年都在打仗,那些战士的亲人们,怕自己的儿子丈夫死后找不到回家的路,便点上灯火,照亮黑夜,乞求他们的灵魂可以归家,只不过……”
  只不过百姓贫苦,蜡烛哪里是他们能点得起的?别看上京城一入夜灯火如明,其实烧蜡烛十足烧钱,燕洄的百姓吃饭都是问题,哪里买得起蜡烛?于是便在每年的这一天,统一点起蜡烛,久而久之,便演变成了——春灯节。
  在燕洄,春灯节可比腊祭春节还要隆重,这才是燕洄的百姓,一家团圆的日子……
  梁苒听着孟实甫的叙说,心中酸涩难当,不知该当是个什么表情,这都是他的子民啊。
  今日过节,街巷灯火通明,蜡烛一个个十足简陋,但如同孟实甫所说,今日对于燕洄的百姓来说,可算是最为最为铺场浪费的一日。
  孟实甫说:“君上若是想去看看,我可为你们带路。”
  梁苒点点头,说:“寡人虽为大梁的君主,但对大梁的百姓知之甚少,带路。”
  孟实甫也算是土生土长的燕洄人了,带着他们离开府署,来到街巷之中。相对比起前两日冷冷清清的街巷,今日真是“热闹非凡”,只不过那些出来祭拜的百姓,都穿着素衣,放远望去,整条街像好似白幡的海洋,肃杀而寂寥。
  孟实甫指着远处若隐若现在黑夜中的山包:“那面便是乱坟岗了。”
  山头上灯火尤其旺盛,隐隐约约有哭声传来。
  随着夜色深沉,街上的人却越来越多,燕洄的街道可不比上京繁花宽敞,立刻变得拥挤起来。
  赵悲雪说:“阿苒,小心一些。”
  他说着一回头,竟没有看到梁苒,必然是人群太多,一下子便给挤散了。赵悲雪身材高大,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他放眼望去,还是找不到梁苒,登时寒下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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