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孟枕星的眼泪刷的掉了下来,哽咽道:“我不走!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因为和这种事情你就要赶我走!”
  对于这个他们之间最小的妹妹,纪温庭作为年龄最大的哥哥,总是极尽关怀和包容。而眼泪往往是孟枕星常用不厌的武器。
  可今天的事情非比寻常,纪温庭有再大的包容心都没法视而不见。
  他加重了音量:“纪秉臣。”
  纪秉臣真是两头为难,只好拉过孟枕星,在她耳边悄声说:“你躲房间里得了,现在犟什么,你还不知道我哥什么性格啊。”
  孟枕星这才不情不愿地被纪秉臣带走了。
  他们一走,景宁就只得独自面对纪温庭的凝视。
  他头一次觉得纪秉臣也没有那么讨人烦。
  景宁心虚的垂着脑袋,低声说:“纪先生,孟小姐只是提出了建议,但是我自己答应的。”
  纪温庭的嗓音很沉:“我允许了吗?”
  景宁哑口无言,一腔酸涩闷在胸腔内,鼓鼓胀胀的,像要在里面爆炸,将酸涩的汁液沾满五脏六腑。
  “如果今天asta发狂了,你的侥幸失败了,你该怎么办?”
  景宁无话可说。
  他有时候心思缜密,有时候情绪上头有不顾后果。
  或许是自己的侥幸被纪温庭包庇太久,景宁开始常常侥幸。
  冷硬不过两句,在见到景宁泛白的面色时,纪温庭又不由自主的放软了语气:“就算是你没事,那asta该怎么办?”
  景宁愣住了,眼神迷茫又疑惑,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纪温庭叹了口气,近乎残忍的对他说:“为了确保人的安全,在马场发狂的马,往往只有一种结局。”
  景宁的心倏地往下一沉,整个人都僵住,到此刻才后怕的红了眼眶。
  被他训斥这么大一段都没有要哭,在纪温庭说到他的安危时似乎也不以为然,结果在听到他的举动可能会危及asta的性命时,手指都紧搅得要破皮。
  纪温庭又一次心软了。
  “景宁,你太冲动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真的很抱歉纪先生,我再也不会了。”
  景宁是真心把asta和满月当成自己的朋友。
  人类往往太虚伪,只有动物的信赖是最纯粹的,所以当在纪温庭的口中得知自己差点害死asta的时候,景宁是真的有些后怕。
  他的命不值钱,但不要害了asta。
  纪温庭没有再追究下去,挥手叫来饲养员,让他们把马儿都带进去。饲养员如蒙大赦,逃之夭夭,生怕纪温庭再追责。
  “回去吧。”
  纪温庭操控着轮椅转身,没往前走几步就被人工代替。
  纪温庭便慢慢放开了遥控的手,任由景宁推着自己往回走。
  入秋的风微凉,回去的路途不远不近,但也有段路程。
  两个人默契的保持着沉默,只听得到耳边的风声和轮椅碾在小石板路上的咯咯声。
  在快要看到家宅后门时,景宁瞅紧了机会,很小声的发问:“纪先生,你是不是……其实有点吃醋?”
  纪温庭似乎愣了下,语气紧绷:“为什么这么问?”
  景宁垂下眼说:“因为asta是你最亲近的朋友。”
  纪温庭没料到景宁说的居然是他吃asta的醋,心中一松的同时,不由失笑:“asta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有权选择谁成为他的朋友。他能向你迈出这一步,我只为他高兴。”
  景宁心中再次涌起那股异样的感觉,像是微风拂过心中的麦田,金黄的稻穗在夕阳下摇摇摆摆。
  他突然变得很胆大,他对纪温庭说:“纪先生,其实我觉得asta对我的喜爱来自于您。”
  车轮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纪温庭没有听明白景宁的意思,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景宁的手在纪温庭轮椅后的把手上紧张的捏了捏,才鼓起勇气说:“asta能读懂您的心。比如上次我差点摔下马背,是因为您很担心它才来救我,而每一次我来马场您几乎都在。它知道您对我的温柔对我的好,于是觉得我也是可信赖的人。”
  纪温庭的面上出现了难得的瞬间的懵然,而后又倏然笑开,眉眼似乎也舒展开了:“是吗?你的解读很有意思。”
  景宁抿了抿唇,又狡黠的笑道:“那纪先生不要再生气了,好吗?”
  原来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他能开心一点。
  纪温庭叹了口气,好像拿他很没有办法的模样,捏着眉心闷声笑:“景宁,你被纪秉臣带坏了。”
  景宁不乐意纪温庭拿自己和纪秉臣对比,撇嘴道:“我明明和纪先生在一起的时间最多。”
  纪温庭愣了下,侧眸看向他,对上他明亮的、清澈倒映着蔚蓝天色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心口怦然,一时难以用言语去形容此时此刻的感觉。
  不苦不甜,只是叫人辗转难眠。
  最终在景宁和纪秉臣的轮番劝说以及孟枕星的死命倔强下,最终她还是留了下来。
  她对景宁似乎也改观了不少,至少不再像之前一样仰着头和他说话,闲的无聊时就要景宁陪她玩。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纪温庭不再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就算是自己有事也要管家跟着监督。
  孟枕星自上次一事收敛了不少,和景宁一起玩也不再抢着骑满月,去折腾她哥的小黑了。
  而且景宁发现自上次之后,asta总是有意无意的暗示景宁带他一起玩,景宁可做不了这个主,但心里又痒。
  在他琢磨着怎么和纪温庭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饲养员却主动告诉他以后asta他可以骑,但一定要有纪秉臣或者纪温庭在场,不能自己骑。
  景宁喜不自胜,答应的很快。
  于是从此每次周末景宁回来,周五骑满月,周六骑asta。
  有时候asta还会很臭屁的载着景宁围着纪温庭转圈圈。
  纪温庭常常满脸无奈,但又分外宠溺的拍拍马儿的脑袋,却抬眸对着景宁说:“不要乱跑。”
  在被学业填满的日子里,景宁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他自以为是牢笼的地方,居然不知不觉中成了他每周的期盼和渴望。
  a市的天气越来越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阴雨连绵,繁华的城市被笼罩在阴暗的雨幕下。
  而这样的天气,最受罪的就是纪温庭。
  腿疾在潮湿的天气猝不及防的发作,像是千万只虫子在骨头里啃噬。
  纪温庭疼的整夜睡不着觉,止疼药吃了又吃,却不能过量,怕养成耐药性。
  所有人都愁眉莫展,景宁这几天上课都心不在焉的。
  只要纪温庭没有回他的消息他就忍不住打电话给管家问他的情况。
  这样的疼法是旁人体会不到的。
  于是毫不意外的,纪温庭再一次病倒。
  但是这一次比上次要更严重。
  景宁请了假回家,却仍然和上次一样被纪秉臣拒之门外。
  他看不到纪温庭,心里着急,压抑着怒火问纪秉臣:“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纪秉臣眼里的血丝比任何人都要重,嗓音也很沙哑:“凭什么让你进去?景宁,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景宁沉声说:“我的身份是什么二少爷自己说的清楚吗?再说了你让我来到他的身边不就是为了照顾他吗?他次次病的这么重,你却次次不让除你信任外的人去看他,真的只是为了保护吗?”
  “你说什么?”纪秉臣瞪大了眼睛,俨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而景宁竟丝毫没有畏惧他的意思,平静的和他对视着,冷声说:“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你该知道我的命在你手里,如果我做了什么不利于他的事,你可以随时杀了我。但是现在,我只是想见见他。”
  真没想道景宁这就露出了爪牙,像被逼急了。
  纪秉臣冷笑道:“你还没有和我谈条件的筹码。”
  说着,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因为和纪秉臣撕破脸皮,景宁被拒之门外了,纪秉臣勒令家里的人在周末之前都不准景宁踏入纪家的门。
  其实景宁和纪秉臣说的话并不是冲动所为,而是他的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纪温庭的车祸必定不可能是一场意外。
  豪门贵族的水要深得多,景家那种都算是小打小闹。
  而能轻易知晓纪温庭的行踪且挑中一个合适的地点制造这场车祸的人,只可能是纪温庭认识的人。
  他从管家口中也旁敲侧击的得知当年那场车祸的主谋策划并没有抓到。这样手眼通天的纪家都抓不到的人,有没有一种可能……就在身边呢。
  不是抓不到,而是纪温庭觉得没必要抓,也不想抓。
  再联想纪秉臣如今对纪温庭那好得有些寻常的态度,景宁很难不往一些黑暗的地方想。
  当然这一切都暂时是他的主观推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那天也确实是口不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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