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因为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离不开身边的那个影子了。
  至少有那个影子在身边,他还觉得自己活得没有那么如同行尸走肉。
  他知道其实这是自己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的原因,如果再不治疗,也许有一天他会真的沉浸在自己织造出来的梦境里,再也醒不来。
  可景宁控制不了。
  他觉得或许没有这个梦境,他会死的更快。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景?”
  因为药物的影响,景宁现在的反应会变的有些迟钝,甚至时不时的走神,这已经是常态了。
  “我在听。”
  景宁反应过来后,目光却仍是忍不住飘散,视线不由落在往下滴水的屋檐。
  雨势好像渐渐大了,雨声甚至超过了电话里judy的声音。
  景宁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知道最后自己说:“好,我下周末会去找你的。”
  他打算当面告诉judy,他不打算治疗了。
  电话挂断,景宁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有些头疼。
  他身后是一家咖啡馆,周围也没有可以买伞的便利店,一时头热想要出来走走,却没有考虑到雨会越下越大的情况。
  景宁叹了口气,只能如往常般走入雨中,和很多街头漫步者一起,不疾不徐地走在雨里。
  快到秋天了,秋天的雨绵绵难断,估计雨后也很难放晴了。
  他天马行空的想着,提着路边的小石子百无聊赖的往前走。
  “宁宁。”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与此同时,雨“哗啦”一声吓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珠落在他的发间、额头。
  而景宁顿住脚步,僵硬地转过身,透过一片朦胧的雨雾,看到了不远处,坐在轮椅上撑着眸色沉沉地看着自己的纪温庭。
  他往前走了几步,垂眸看了他一会儿,笑道:“你怎么今天又坐上了轮椅?”
  第85章
  纪温庭默然一瞬, 眸色掩映在灰暗的光线下,像是被雨幕蒙上一层阴翳。
  “纪温庭。”
  景宁走到了他面前,垂眸疑惑的看着他, 又问:“怎么今天又不说话?”
  纪温庭望着面前的青年, 喉结滚动一瞬,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景宁皱了皱眉, 语气很惊讶:“你和平常很不一样?”
  纪温庭看了他一会儿, 这才缓缓开口,问:“我平常是什么样?”
  景宁又如往常般蹲在他面前,想了想说:“你平常都很主动。”
  纪温庭眸色幽深,静静看着景宁, 问;“你很希望我主动吗?”
  景宁那双明亮的双眼怔然的落在他身上忽然所:“你现在这样,好像他真的在我面前。”
  纪温庭又沉默了。
  雨势加大了,景宁又站起了身, 和他挥挥手:“你回家里等我吧,在街上和你说话, 别人会觉得我很奇怪。”
  他说着,不再管身后的人, 转身就要往雨幕里走时,手腕却倏地被拉住。
  景宁愣了一下,整个人倏地僵在了原地。
  雨还在下,路边行人匆匆,枫叶飘落在水洼中, 景宁在一片大脑空白中, 在那柏油路边清澈的水洼中,看到了自己还有……身后人的身影。
  紧握着他手腕的掌心也是有温度的。
  不再是那样虚无缥缈,让人明知道是假的却又忍不住沉溺。
  是他的病情更严重了吗?
  毕竟他已经连续一个月都没有去找judy了, judy也说过他的病还不及时治疗的话,是有可能会达到这种状况的。
  但是气味能通过过去想象,这个幻想一句能真实到,看到那个人的倒影,感受到那个人的温度吗?
  “宁宁,打伞。”
  纪温庭没有放开紧抓他的手腕。
  但是景宁也没有敢再转身看他。
  他仍是冷冷愣愣的看着水洼中摇晃的倒影,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鸟儿,在一阵窒息般的难以置信中,难以逃脱。
  他抓了抓空荡荡的手心,而那人像是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一般,修长的手指穿插进他的指尖,和他十指相扣。
  掌心相贴间,是炽热的温度。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头顶的雨一句停了,他的身后笼罩上了一片高大的身影。
  比他想象的还要宽厚,像是一只张开翅膀的鹰隼,能张开翅膀牢牢将他包裹住——
  水洼里他身后那个身影已经站了起来。
  景宁能感觉到他就在自己身后,和自己紧贴在一起。
  而鼻尖萦绕的沉木香那样浓烈、熟悉,是完全靠想象无法拥有的浓烈,他像是被熏醉了,好半晌,才呆滞地在伞下转过身,抬头望向站立的纪温庭。
  纪温庭漆黑的眼眸中却清澈而清晰的倒影着他的身影。
  “宁宁,对不起。”
  纪温庭向他道歉。
  景宁现在觉得,或许面前的纪温庭不是假的。
  因为他想象中的纪温庭不会道歉。
  因为他潜意识里并不需要纪温庭的道歉。
  他只要纪温庭的陪伴。
  所以当真正的纪温庭站在自己面前,他也猛地一扯从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景宁四肢僵硬着,望着面前比他高出一截的、比他想象中还要身型高大的男人,有些无措。
  头发和鼻尖的雨水还在顺着景宁的脸颊线条将要落到他的下巴时,面前的男人俯下了身,而景宁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滚烫呼吸间,一个吻落在了他的下巴,然后是他的唇角。
  “宁宁,可以带我回家吗?”
  他的话说的可怜巴巴的,好像他在纽约没有家一样。
  可景宁还是讷讷点了头,说:“好。”
  和纪温庭坐回车上,景宁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看到驾驶座上熟悉的司机时,仍是觉得自己或许在做一个很真实的梦而已。
  所以不敢和纪温庭说话,害怕司机觉得他有病。
  纪温庭也没有说话,但景宁能感受到他停留在他自己身上的视线,从上车开始,似乎就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那样沉重,带着一种叫人不敢对视的压迫感,景宁的手紧攥在身旁,一动不敢动。
  直到十分钟后,司机将车停在他家门口,却没有和往常一样,把车停回车库,而是自顾自的和纪温庭说了声“先生,我先回家”之后,就绝尘而去。
  景宁恍然的站在家门口,在身后纪温庭高大阴影的笼罩下,哆嗦着手打开了家门。
  门推开后,景宁硬着头皮换鞋。
  “有我的鞋子吗?”
  景宁愣了下,拿出一双陈启过来时穿过的拖鞋,说;“这是之前朋友穿过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有点介意。”
  纪温庭绷着脸,语气也有些认真。
  景宁心一紧,又脱下了自己的脚上的,地道纪温庭脚边:“那你穿我的,可以吗?”
  纪温庭这才神情松缓一点,点点头说:“可以。”
  景宁微微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去穿陈启那双拖鞋时,腰上忽然一紧,身体忽然腾空了。
  他惊讶的喊出声,下一秒,就被人拖起来抱在身上,抵在了玄关衣柜上。
  景宁垂眸看着紧紧将他箍在怀中的纪温庭,急喘了几口气,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他甚至能感觉到胸腔内在地震,天崩地裂间,他的世界在眼前。
  “宁宁,还在生我气得气吗?我让你等了很久,对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呼吸相闻。
  两年不见,景宁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时,才直观的明白一个道理。
  幻象和现实是真的完全不同的人。
  但这个人切实的站在你面前时,你甚至想不起从前那个你幻想出来的影子是什么模样了。
  面前的纪温庭,这样鲜活、滚烫、炽热,眼神中充斥着试探、热烈和难以言喻的欲望。
  景宁快要被他的眼神席卷进去,撇开头,赌气似的,闷声说:“不是要和我离婚吗?”
  “对不起。”
  纪温庭认错很快,低哑的嗓音在他耳边闷闷响起:“宁宁,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
  景宁的鼻子瞬间酸了,扭过头要对纪温庭再说点什么时,男人已经倾身吻了过来。
  男人的吻技一如既往的不那么熟练,但仍是带着生涩却不容人抗拒的力量,打开了他的口腔,攻城略地般的力度。
  景宁心绪翻涌,再也想不起其他,搂住他的脖子竭尽全力的回应他。
  在衣裳褪去,闭上眼睛的刹那,景宁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水,却又很快纪温庭不动声色地吻去了。
  ……
  是一夜的混乱和纠缠。
  可确实景宁来美国后的第一个好觉。
  他睡的很深,这一夜连梦都没有做,他醒来时神情恍惚,转头看到身旁空荡荡的另一半床时,将手抬起遮在了眼睛上,挡住窗外透进来的刺眼光线,然后自嘲般笑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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