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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邓文和郑家利跪下磕了三个头,转身出来了。
  婆婆把拦路的横栏一抬,示意江畅和靖川进来,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这些话江畅都快要能背下来了。等她说完,两人一起迈进大殿。
  在外面等着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等自己真的进来了殿内,江畅才知道为什么他们四个许完了愿出去之后都没说话。面前的神像有几人那么高,面容肃穆,站在他面前你会感觉到自己是多么渺小又无能的一个凡人。
  江畅捏住手里的香,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偏头看了一眼靖川。
  靖川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江畅还是没有想好要许什么愿望,可能现在靖川已经进行到背身份证号那一步了。他没忍住,突然很想在这个时候跟靖川说话,江畅开口:“你在背身份证号了吗?”
  他还以为靖川不会理他,没想到靖川立刻睁开眼睛,抬眼看着面前的神像,说:“没有。”
  江畅也看神像,说:“你怎么心不诚啊。”
  大殿里香火味道很重,站在这里可以感受到新的一年大家对生活充满了无限的期望、期待。
  靖川没说话。
  江畅又问:“你觉得我妈这个人怎么样?”
  靖川答:“很好。”
  江畅点点头。
  靖川又闭上了眼睛,他捏着香,但是江畅莫名其妙就是知道,他肯定没有在许愿。
  江畅放轻自己的声音,开口:“你前几次的话少和沉默其实不是针对我的,那次开车接我去拍片,还有今天,你心情都不错。你有没有发现,只有教练和我妈在一起的时候,你话都很少。”
  江畅自顾自说:“你讨厌的不是我,好像也不是讨厌我妈。”
  靖川听了这些话无动于衷,好像正在许什么很虔诚的愿望。
  两年前江畅说要来烧香,靖川问他有什么愿望,江畅说不告诉你。他也反问靖川,你有什么愿望吗?靖川的答案是“没有”。江畅没因为这个生气,他压根没指望着靖川那种人能说“希望和你永远在一起”这种话,这就不对了。他虽然有这个愿望,但也完全不是希望靠神明来把他俩绑在一起。
  那时候江畅说:“正好,那把你那份的愿望给我,我愿望多。”
  江畅闭上眼睛,没走那套流程,没念身份证号,他的愿望很快就许完了。伸手把香插进香盆里,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等他起身,靖川也直接把手里的香插了进去,没磕头便站了起来。
  江畅叫他:“靖川。你想你妈妈了,是吗?”
  第24章
  靖川的妈妈名字叫许年,江畅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说“许年好像是言情小说里面女主角的名字啊”,但许年的一生却完全没有言情小说里那样的幸福甜蜜。
  靖川对许年模样的印象停留在她的遗照,照片上的女人笑得很温和。那张照片拍下来的时候她刚刚确诊了淋巴癌,靖川和靖宏图都不知道,只知道许年突然有一天说一家三口去拍一套写真吧。
  那时候拍写真很贵,一般的家庭几乎是从不拍的。靖宏图下意识拒绝了,说拍那个干嘛,拍一套要好几百了。许年温温柔柔的,说:“小川长身体长得快,现在这个年纪的男生最可爱,留个纪念。”
  许年穿了一身白色的裙子,手里拿着影楼的道具假花,笑得很开心。
  有段时间家里经常吵架,靖宏图知道了许年的情况,坚持要离开他当时的泰拳师傅出去打比赛。靖宏图没告诉师傅妻子患了癌症,师傅骂他贪慕虚荣,这么急着想拿成绩证明自己,这样在这条路上是走不长的。
  许年在家里哭,求靖宏图别为了自己放弃前程,跟着师傅好好再学两年。可靖宏图怎么可能还能安心学下去,他想要成绩,有了成绩才能有钱,有钱妻子才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靖宏图第一次出去打比赛其实可以说是离家出走,他和许年大吵一架,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摔门走了。留下许年抱着靖川哭,许年小声地说:“小川,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连累你们了。”
  靖川摇头:“你生病了,是爸爸不该和你吵架。”
  许年也摇头:“你别怪他,他心里着急,他是担心我。”
  后来靖宏图的师傅还是知道了真相,拿了一张银行卡过来,坐在许年的床边上,说:“这是我老头子临死一辈子攒的钱,不多,你拿去用。”
  许年当然不会要这个钱。
  师傅坚持把银行卡推过去:“小年,我这辈子的水平就到这儿了,宏图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我这辈子没成家,一直拿宏图当亲生儿子,他能打出来成绩,我相信他,你也得相信他。”
  许年又哭了:“您别这样,这个钱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要的。他当初不告诉您我的事,就是怕您会把自己的钱拿给我们用。我知道他,所以我真的不能要。”
  许年以前不爱哭,她总是笑。
  靖宏图跟着师傅学习,半点成绩都没有,她也相信靖宏图总有一天能打出来成绩,家里生活条件不是很好,可许年却总是很开心。
  后来许年总是哭,动不动就哭了。靖川一个人做了饭给她吃,她哭,靖川给她打来了洗脚水,她哭,靖川坐在她旁边写作业,她也哭。
  她总是在问:“小川,妈妈是不是连累你了?”
  靖川总是在回答:“没有。”
  从小学到现在,靖川对“妈妈”的印象有些模糊,只剩下很少的几帧画面,都不够把故事讲到完整。应该是许年生病的时间太长,那时候他又年纪太小。最深的印象只剩下他在床前照顾许年又兼顾学业的那几年,以至于许年生病之前到底是什么模样他都已经忘记了。
  但最近几天他总是会想起来以前的许年,有一些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的零星片段会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比如刚上小学的时候许年蹲着帮他整理校服上的小领带,比如他第一次当上升起队长的时候许年做了一大桌子菜,比如小学第一次家长会许年脸上明媚的笑。
  靖川转头,看向江畅。
  江畅站在高大的神像之下,显得多渺小,可却并不平凡。这是靖川一直都知道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只是最普通最平凡的人,身上毫无闪光点,但江畅从来都是闪闪发光的人。
  他刚刚听见了江畅的愿望。
  男生闭着眼睛,手里握着长长的线香,嘴巴无声地说:“希望许年新的一生平凡快乐,健康幸福。”明明江畅没有说出声音,可靖川却清晰地听到了每个细小的气音连接成一个完整的句子,许下一个虔诚的心愿。
  这种堪称神祇的事情再一次让他心动,好像是上头的神明正在看着,不希望小少爷的好意就这么落空,非得让他听见一样。
  靖川垂下眼,回答江畅刚刚的问题:“有点吧。”
  下山比上山容易多了,几个人两两结伴聊天,江畅和刘欣欣走在一起。
  刘欣欣知道江畅前年吵着说要来烧香是什么意思,挤眉弄眼地问他:“怎么样,许愿和川哥甜蜜复合吗?”
  江畅摇头:“这种事还要许愿吗?”
  刘欣欣眯着眼说:“哦,那就是胜券在握了呗!”
  江畅“靠”一声:“没这个意思。”
  刘欣欣嘿嘿一笑:“我看你俩刚刚都牵手了。”
  江畅:“那也叫牵手啊!不值一提的人体登山杖罢了。”
  刘欣欣举拳头:“你再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揍你,你到底想不想复合?”
  江畅往前看看了一眼。
  靖川跟郑家利一起走,郑家利还拎着他买的网红糖葫芦的袋子。郑家利有个很有钱的干爹,听说是在郑家利爸爸年轻的时候救过他爸爸一命,今年过年郑家利都能从干爹那里收到不少压岁钱,出手阔绰,每个口味买了一个。
  真不好吃,他不想吃了又不想浪费,从塑料袋里面掏出来个盒子塞给靖川,靖川拿了,尝了一口之后想把整个盒子还给郑家利,郑家利不要。
  江畅看着靖川无奈地用左手托着着盒子,嘴里咬着难吃的糖葫芦,淡定地回刘欣欣的话:“想啊。”
  刘欣欣虽然早就猜出来他的心思,但猛地听见江畅亲口说出来,还是愣了一下:“我去,真想啊。”
  江畅点头:“嗯。”
  刘欣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不记恨他把你甩了?”
  江畅想了想:“记恨啊,这件事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可能原谅他。但不原谅是一回事,喜欢他是另一回事。”
  刘欣欣憋了半天:“不是,我怎么突然有点感动啊,是不是我出问题了。”
  江畅笑笑没说话。
  两年前他想来烧香,满脑子都是关于靖川的愿望,希望靖川好,希望靖川开心。两年后他真的站在了神殿之中,已经和靖川分手一年半之久,仍然满脑子都是关于靖川的愿望,希望靖川好,希望靖川开心。
  人在向神明祈福的时候会露出最本源的欲望,有的人求升官发财,有的人求儿孙满堂;靖川站在殿前讲不出他的愿望,江畅的愿望也不是希望两人顺利复合,而是希望许年下一生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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