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哪怕贵妃,偶尔在他面前任性,也是在宫规允许的范围内,那是个聪明的女人,绝不会容许出丁点儿错叫人抓住把柄。
  只有她,散漫得让人生气,但却是这宫里独一份的风景。
  【曜为日月星,是无论白天黑夜都永恒存在的光。】
  【朝为日出,纪为永恒,你父亲立国号为大曜,就是要你做这个王朝永恒的太阳。】
  以前,从没有人跟他说这些。
  哪怕为着她这份敢想敢言,他也不想把她变成那千篇一律中的一员。
  前提是,她确实本性如此。
  先前祁曜君和季月欢的话崔德海是没听见的,此时听到皇上还要派人叫季小主学规矩,心中感叹不知道这次会派哪个倒霉蛋,希望能撑得比鄂姑姑久一点。
  心中千回百转,面上不显,崔德海低声应是。
  *
  谁也不知道皇上傍晚去倚翠轩做了什么,只知道季美人学规矩一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只是不再由鄂姑姑亲自教导,转交旁人。
  当然了,嫉妒季月欢的人依旧不少,不为别的,听闻皇上在倚翠轩用了晚膳!
  这可是后宫独一份的荣耀!要知道那季月欢可是在禁足呢!她何德何能!
  偏偏正因为季月欢禁足,她们就连想找正主撒气儿都做不到,只能窝在自己宫里生闷气。
  祁曜君可不会管他这帮女人如何较劲,一路回到熙文殿,祁曜君进殿后便唤了一声:
  “昌风。”
  黑影无声无息跪于殿内。
  “去,查查季家,季月欢当初为何进宫,关于她的一切,事无巨细朕都要知道。”
  观星台一事纵然有那人犯蠢,但季月欢未必不是将计就计。
  如果季月欢失忆真是装的,那他就该思考她的目的了。
  他看中季卿一家的本事,不代表自己就甘愿被算计,有些事情还是查清楚得好。
  昌风颔首,又飞身离开。
  崔德海纳闷,下意识问:“不是心悦皇上您吗?”
  那可是他亲自查的。
  祁曜君凉凉地瞟他一眼,“你瞧她那个样子,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崔德海:“……”
  这话简直是说他办事不力,崔大总管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狡辩一下的,“季小主这不是失忆了么,性情变化也正常的……”
  祁曜君已经不想理他了,“朕说查就查,哪儿那么多废话?另外再叫人去太医院,把陈利民和院正都给朕叫过来。”
  陈利民在太医院的地位并不高,这一点从他当初需要给还是常在的季月欢看病就知道了。
  大曜在某些方面等级森严,比如太医院,某个级别的太医就只负责某些级别的主子,毕竟皇上皇后这种,也不是一般人想接触就能接触的,你让低位嫔妃跟皇后共用一个太医那也是对皇后的冒犯。
  总之除非特别恩典,否则低位嫔妃很难接触到高等级的太医,这也是所有人拼命往上爬的一个原因——
  太医不往上走,永远没有机会在皇上跟前露脸,也就永远被别的太医压着。嫔妃不往上走,就接触不到更好的医疗资源,有时候连用的药都是次品。
  所以当初祁曜君召集一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前往倚翠轩,才会震惊整个后宫,因为那代表着无上的尊荣。
  季月欢要是真病入膏肓就算了,可偏偏一众太医去过之后她非但没死反倒侍了寝,后宫那帮人嫉恨得帕子都快搅碎了。
  得亏季月欢不知道这事儿,不然她指定翻个白眼,被人围着看病有什么好骄傲的?
  在如此等级分明的情况下,皇上突然召见陈利民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太医和院正大人,立时引发了所有人的好奇。
  院正一路上不停给陈利民打眼色,询问他怎么回事。
  陈利民一脑门儿的汗,他心中有个猜测,但不敢说。
  ——昨日呈上去的折子皇上没给批复,今日早朝也不见皇上提及此事,他以为是皇上对他的提议不满,这事儿已经告吹了,结果如今峰回路转,皇上突然召见他和院正,必然是女医一事有了进展。
  他心潮有些澎湃,可此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前面领路的宫人又步履匆匆,他只能假装没看到院正的眼神。
  结果踏入熙文殿,两人行礼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
  “你们此前都给季美人诊过脉,朕问你们,季美人身患离魂之症此事可属实?”
  陈利民:“……”
  皇上你正事不干只顾儿女情长真教微臣失望(o﹏o)。
  但谁让人家是皇上呢。
  陈利民率先跪下磕了个头,恭敬道:
  “臣不知皇上因何质疑此事,但季美人的病症一直由臣负责,当初美人额角的大包皇上亦是亲眼目所见,臣确认,小主头部的确遭受极为严重的磕碰,脑中淤血不散,神窍闭阻,此皆为离魂症之象,臣不敢欺君,望皇上明鉴!”
  院正也道:“回禀皇上,虽说臣等为季美人诊脉之时距观星台一事已过数日,但病过有痕,季美人当时脑中淤血尚有残留,臣认为陈利民所言当为实话。”
  “所以离魂之症是由淤血堵塞所致,淤血消散她便能恢复记忆?”祁曜君再问。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摇头。
  “非也,淤血堵塞只是表因,人体经脉错综复杂,头部更是重中之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淤血消散,此前经脉的损伤也已不可逆转。因此古往今来,引发离魂之症者皆难痊愈。皇上再三确认此事,可是那季美人恢复了?”
  问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两人虽是小心翼翼,却也有些激动。
  真要恢复了,那他们说不定可以从季美人的身上总结出治愈离魂症的方子,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没成想皇上却摇头,“朕也不确定。”
  两位太医都确认季月欢失忆是事实,并且这种症状极难痊愈。她或许有本事买通陈利民,但绝对没本事买通院正。
  难道真的是他的错觉?
  罢了,再等等昌风的消息吧。
  祁曜君收敛思绪,这下拿出了陈利民的折子,并综合那晚季月欢的想法和两人又聊了聊。
  院正还不知道陈利民背着自己干大事,初时震惊之后,越听便越是点头,最后惭愧叩首:
  “如此利国利民之事,臣此前却未曾想到,求皇上降罪。”
  祁曜君摆了摆手,“爱卿言重了,既然你也觉得此事于民有益,那此事便由你和陈利民负责,明日早朝由你上奏,做好准备。”
  整个太医院也就院正有资格上早朝,所以上奏一事只能交给他,至于到具体负责人的时候再宣陈利民就是。
  “臣领旨。”
  走出熙文殿,院正眼神复杂地看了陈利民一眼,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确实是老了。”
  陈利民茫然,有点儿没懂老院正的意思,但不等他追问,老院正已经率先离去。
  女医一事耽误的时间不少,等两位太医离开之时,昌风也已经回来了。
  不过他率先给祁曜君的不是季月欢的资料,而是一封密信。
  上面只有一句话:
  【老爷,确认小姐已不再喜欢皇上,何时带小姐离宫?】
  第54章 倒霉蛋
  熙文殿温度骤降。
  崔德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些埋怨地看了昌风一眼——哎哟喂,这是给皇上看了什么,那寒气儿滋滋往外冒。
  手中的信纸被他捏得皱起,祁曜君看了一眼落款的日期,是季月欢侍寝之前。
  他算了算日子,应该是上次,他听到季月欢的婢女谈论后悔与否这个话题之后。
  祁曜君深吸一口气,那会儿她脑子坏了,肯定是婢女误解了她的意思。
  她连他名字的含义都记那么清楚,哪怕记忆没有全部恢复,也一定恢复了少许,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强自压下心头的烦躁,他问:
  “这封密信在哪里找到的?没有回信吗?”
  昌风手一挥,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细沙落在地面,顷刻间地上出现清晰的一行字:
  【季二归家,其父召于书房,告知此事。不见回信,或已送出,查否?】
  后半句话祁曜君只当没看见,他目光紧紧盯着前半句。
  “季卿怎么说的?”
  先前的字被抹去,地上又出现新的一行:
  【建功立业。】
  也就是说,季书棋想靠建功立业,将来用一个天大的功劳换取季月欢出宫。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是嫁给皇帝?
  古往今来还没有臣子用功劳换当了嫔妃的女儿出宫的,这季卿疯了不成?就算季月欢能出宫,她的名节怎么办?他就是这么宠女儿的吗?他这是在毁了她!
  祁曜君气得在原地来回走动,却见地上的细沙再度变换:
  【季四进宫为自愿,三年前,太子归,季四于长街偶见,心慕之。及至选秀,绝食入宫。其母溺爱,未能劝服,乃私下与夫有言,君非良配,欢必后悔,回头之日,不计代价,迎其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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