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小老头怕她难受,还说要实在不行就再复读一年。
  可季月欢看着当时已经满头白发的小老头,她哪里还有那个时间和财力支持她复读?
  往年的学费都是靠她奖学金撑着,还有每一学年期末的时候,学校有考进年级前五十可以减免下一学年学费的规定。
  复读虽然也有免学费,但只有过了重本线的学子复读才可以,她只过了一本线,只能纯交钱。
  还不如就着这个分数去读大学,好歹还能申请国家助学金。
  而且季月欢那时已经隐隐有感觉,哪怕重来一次,她还是不会成功的。
  小升初,初升高,再到高考,每每到这种关键时候,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让她与成功擦肩而过。
  与其浪费一年到头来徒劳,不如就这么走下去,早点念完大学出来工作,还能早点挣钱让小老头享福。
  可惜啊,现代社会的对普通人的容错率太低了。
  一步差,步步差,每一次失败转折的背后,其实都指向了季月欢注定坎坷的一生。
  直到小老头去世,她也没能让他真正享上福。
  她的目光一下黯淡下去,整个人愈发倦怠。
  偏偏她的那些话旁人都听不懂,面面相觑之后,婉嫔试探着开口:“旭妹妹是觉得光作诗无趣,想讨个彩头?”
  第111章 你说你惹她干嘛
  踩什么头,她想剁头。
  因为陷入不好的回忆,季月欢这会儿不高兴,真的很不高兴。
  “你怎么就跟作诗过不去了呢?真要喜欢题改天我给你写本高等数学应用物理什么的你慢慢做吧,我跟你说,数学和物理做起来那才爽呢,你懂什么是精密计算后得出车上只有0.5人的绝望吗?你感受过被一堆物理定律公式支配的恐惧吗?真的你相信我,等你接触过数学和物理过后,你也没空想七想八了,你会觉得什么诗词歌赋啊都是浮云,你会得到真正的超脱,人生哪儿有什么难的,再难还难过数学和物理吗?”
  还是闲的,但凡有个班上都不至于搁这没事找事。
  季月欢握拳,她也就是死得早,没闲心倒腾,否则她非让后宫这帮人感受一下泰勒柯西费马洛必达拉格朗日麦克劳林莱布尼茨拉普拉斯核善的目光。
  众:“……”
  好崩溃,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果然正常人和痴儿是没有办法沟通的是吗?
  场面静得吓人,最后还是李修媛讪讪开口:
  “那,旭妹妹不喜欢作诗,便同大伙儿一起品茶?这儿还有沈妹妹亲手做的茶点,别具风味,皇上和旭妹妹都有口福了。”
  面对知性姐姐,季月欢面色稍霁,她客气地摆了摆手,“谢谢谢谢,不过我没什么空,你叫我过来干嘛?没事儿的话我要回去了。”
  后半句明显是对祁曜君说的。
  祁曜君皱眉,“你难得出来一趟,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
  就这么不待见他?
  “睡觉啊,”提起这个,季月欢老不高兴了,“你不是只让我一天睡八个时辰吗?我得赶紧忙完赶紧睡,这时间浪费不了一点的。”
  祁曜君:“……”
  他什么时候让她一天睡八个时辰了,他说的是不许超过八个时辰,合着她就死命卡着那个点儿是吧?!
  祁曜君气得脑仁儿疼。
  “那你忙什么?”
  “摘花。”
  “摘花?什么花?”
  倒是第一次听说她有喜欢的花,他琢磨着回头让崔德海给她送些过去。
  “凤仙花,喏,就那边。”季月欢下巴抬了抬,示意他自己看那一片长势极好的花圃。
  腊雪却眼皮一跳,完了,忘记提醒小主,那个名字不能在人前说了。
  果然,就听婉嫔蓦地笑出声。
  “臣妾当是什么花呢,原是菊婢,如此低贱的花,怎的旭妹妹唤之凤仙?这凤字,可不是什么花都能用的。”
  自古帝王为龙,帝后为凤,皇后的寝殿更是命名凤鸣宫,季月欢如今随随便便这出了名的贱花改名凤仙,简直是对皇后的大不敬。
  婉嫔幸灾乐祸的同时又有些遗憾,皇后怎的就偏偏这时候被禁足了呢,否则她转头去跟皇后告状,定叫这痴儿好看!
  “啥玩意儿?低贱?咋了,这花招你惹你了你还给它分个三六九等?”
  她疑惑的目光看向腊雪,腊雪等人都摇头。
  她们都是奴婢,勉强认得些字已是难得,哪里懂那么多典故?顶多知道那花叫菊婢,却不清楚由来。
  李修媛皱着眉,也是有些不赞同地看了季月欢一眼,温声解释:
  “菊婢花期与菊相近,但种菊需精心养护,菊婢却极易成活,种之即生,前朝有位文人谓之曰:‘此花种之火坑亦生,乃贱品也,只宜点缀篱落’,时人深以为然,并顺言之:‘菊之孤傲脱俗,岂与此贱花同盛?当为菊之婢妾耳’,菊婢之名由此而来。”
  文言文听得季月欢脑壳疼,但勉强能懂,她忍不住朝李修媛竖了个大拇指。
  她就说她没看错吧,气质那么出众,果然是学霸,这都能记住。
  难怪腊雪说带她摘便带她来摘了,原来这花在大曜的地位不高。
  季月欢撇撇嘴,转头问婉嫔,“你说这花卑贱而菊花高贵,那你倒说说菊花高贵在哪儿?”
  这下不等婉嫔开口,沈贵人便抢先道:
  “菊在百花凋零后依然绽放,不与群芳争艳,自是品性高洁,出尘脱俗!”
  季月欢翻了个白眼。
  “咋了,刚刚不还说这花也跟菊花的花期近吗?菊花开就是不与群芳争艳,它开就是贱?凭啥?”
  见过双标的没见过这么双标的。
  季月欢真是越说越气。
  “容易成活怎么了?容易成活才叫有韧性呢,要人精心养着才能活叫什么高洁叫矫情!而且谁告诉你菊花非得精心养着?我寻思你们是没见过路边的野菊吗?什么叫‘贱品只宜点缀篱落’?采菊东篱下没听过吗?”
  算了她们可能真没听过。
  季月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菊花养在哪儿怎么养还不是人说了算的?前朝文人?他算个屁!心里想什么才会看到什么,他看花都觉得是贱花,那此人必是贱人!你们没有自己的思想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花就是花,它开它的你只管欣赏就完了非要给它评个高低贵贱做什么?一天天对人指指点点还不够还要对个花说三道四,你是村头的长舌妇吗不嘴几句你难受?”
  她就说她应该赶紧跑的!碰见祁曜君就没好事,他好好跟他女人们约会不就完了吗?非把她叫过来吵架?
  季月欢心情极差,自己转过轮椅留给祁曜君一个背影:
  “烦死了,随便吧爱谁谁,我管它叫什么反正我要摘,大不了你治我的罪好了。”
  祁曜君还在回味她方才的话,这样的理论他还是第一次听,又觉得她见解独到,正惊艳呢,耳边就听这话,张嘴想说什么,但季月欢根本没给他机会,那辆黄金的武侯车已经走出去老远。
  他收回目光,淡淡瞥了边儿上僵住的沈贵人的婉嫔一眼,“旭贵人独具慧眼,字字珠玑,朕看两位爱妃也别赏花了,回去好好琢磨琢磨,若能琢磨清楚,当叫尔等受益终身,琢磨不清楚就别出来了。”
  婉嫔、沈贵人:“???”
  谁都没想到,婉嫔和沈贵人还能因为一个花而被禁足。
  一直站在一边规规矩矩当背景板的段良人心中庆幸,还好她没多嘴。
  她偷偷瞧了一眼季月欢离开的方向,心中暗下决心,以为千万别惹旭贵人。
  瞧瞧,从安美人到文妃到丽妃,再到如今的婉嫔和沈贵人,招惹了这位的,哪个有好下场?
  皇上摆明了偏心旭贵人,从一介常在到贵人,这才多久?看这恩宠,她觉着,贵妃也嚣张不了太久了。
  “可是皇上,”婉嫔咬牙,不甘心道,“旭贵人所言再如何有理,也不该给菊婢起名凤仙!‘凤’之一字哪儿是能随便用的?”
  就算他们禁足,季月欢也不能好过!
  “怎么不能用?朕倒是觉得此花花形极美,确实宛若凤凰展翅,又开于百花凋敝之秋,高风亮节,落地即生,百折不挠,一国之母便当有如此风范才是。来人,待会儿挑几盆开得好的给皇后送去,往后这花便不再叫菊婢了,凤仙之名甚好。”
  皇后:“???”
  皇后那边对于皇上突然赏赐菊婢一事有多莫名其妙暂且不提,至少眼下众人都觉得皇上是疯了。
  皇上到底是被那旭贵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纵容她至此?!
  婉嫔和沈贵人眼下再不甘心,也不敢再多言了,一直静默不语的段良人也忙趁机告退,倒是李修媛望着季月欢的方向,眼中全是光亮。
  ——她大概是在场唯一一个跟祁曜君想法一致的人,季月欢的一席话教她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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