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可让昌风疑惑的是,因为那段时间宫中使用“侵寒”的人过多,宫中因风寒而死的皇子公主无数,引得朔帝生疑,派天枢阁的前身,也就是昌风父亲所掌管的暗影卫彻查。
  暗影卫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查出毒丸出自当时的良妃母家。
  朔帝震怒,良妃连同她膝下五岁的皇子被当场赐死,她背后的母家更是被株连九族,上百人一夕之间被屠戮殆尽。
  除此之外,整个后宫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搜查,凡持有“侵寒”毒丸者,下场与良妃等同,一时之间,京城遍地哀嚎,血流成河。
  那位研制出“侵寒”毒丸的府医更是受千刀万剐之刑,被活活疼死。
  自此,“侵寒”彻底在这世间消失,如今又怎么会忽然出现?
  前朝。
  祁曜君和昌风对视一眼。
  若说当时祁曜君的后宅中谁能和前朝扯上关系,那就只剩一人。
  时任太子妃,魏博雅,也就是如今的皇后。
  这个答案其实不算意外,毕竟太子妃的动机再明确不过,她不会允许除自己孩子之外的任何人,占据长子之位。
  况且祝良娣的母家也不可小觑,若是让这个皇子成长起来,绝对是夺位的一大阻力。
  虽说已有猜测,但保险起见,祁曜君还是让天枢阁再做最后的核实。
  天枢阁到底是天枢阁,层层抽丝剥茧之下,还是找到了太子妃动手的痕迹。
  所有猜测被证实,祁曜君沉沉地闭上眼。
  他想过太子妃不会喜欢这个皇子,但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狠,这么早便出了手。
  祁曜君带上天枢阁查出来的证据连夜入宫,想向先帝请旨,废太子妃。
  但先帝没有答应。
  失去金孙固然痛心,幕后之人固然可恨,可他们如今的身份到底不同。
  天下初定,彼时的大曜内忧外患,魏钦章早年跟随先帝之时伪装得很好,在朝中颇得人心,除此之外,朝中还有不少是先帝招揽的前朝旧部,这帮人能力不俗,但表面是接受了先帝的招揽,实际则是魏钦章的人。
  也就是说,当时的朝堂,一大部分人是直接听命于魏钦章的。
  魏钦章很想抢夺帝位,可惜当时的先帝和他都很清楚,如今他们之间实在不适合再起纷争,否则各方势力趁虚而入,刚刚定下的王朝会再度变为乱世。
  所以魏钦章决定暂时蛰伏,他需要等,等祁家人将四海彻底平定,他再坐享其成,一举夺位。
  而先帝还需要用魏钦章稳住那帮朝臣,让他们各自发挥所能,大曜才能慢慢步入正轨。
  双方互相利用,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但这个平衡中有一个最关键的点在于,魏钦章并不知道,先帝早已得知他的真实身份。
  所以魏钦章才会放心地装作给先帝卖命的样子,因为他自认为自己很安全。
  可如今如果要动太子妃,就势必要牵扯出前朝的事情,若是刺激到魏钦章,狗急跳墙之下鱼死网破,那大曜危矣。
  先帝当时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他咳嗽两声,睁着那双沧桑的眼睛看向祁曜君。
  “咳咳……朝纪,听父皇一句劝,小不忍,则乱大谋,大曜的未来还要靠你,莫要意气用事。”
  祁曜君也看向那双眼睛,只觉得父皇当时的眼神复杂极了。
  心疼,痛惜,悔恨,愧疚,恳求,坚定,还有什么?
  还有希望。
  他是大曜的希望。
  是他往后必须背负着走下去的东西。
  祁曜君红着眼,与那双眼睛对视良久,终于是弯下挺直的脊背。
  “儿臣……遵命。”
  他当着先帝的面将天枢阁辛辛苦苦查到的证据焚毁,又领了镇压两广的圣旨,返回太子府。
  他不敢再待在府中,因为愧对自己逝去的孩子,他总觉得在那寂静的深夜,有一个无助的小身影不知藏在哪个角落,哭的撕心裂肺。
  镇压两广算是给了他逃避的借口,他择日便要领军出发。
  走前他单独见了祝良娣一面,那时的祝良娣确实已经精神恍惚,濒临崩溃的边缘,祁曜君见到她时,她正坐在地上,披头散发,手里捧着一个拨浪鼓,口中低声喃喃些什么。
  见到她,她也只会扑上来,抓着他长袍,重复那句“太子殿下,求你相信臣妾”。
  祁曜君将她扶了起来,“孤信你。”
  祝良娣一愣,随后霎时间泪如雨下,她痛哭出声。
  “他们都不信我,他们都不信我!所以殿下,皇儿真的是被杀的对不对?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她一口气发出许多疑问,可很多祁曜君都没办法回答。
  他沉默许久,只等祝良娣的情绪平复下来。
  祝良娣呆呆地看着他,“殿下,你……为什么不说话?”
  “祝良娣。”
  祁曜君开了口。
  他看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那时的他和现在差不多,一心都扑在事业上,无心情爱,后宅的众多女人于他而言也一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也是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这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他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甚至以前也从未正眼看过她。
  可惜,如今他即便看到了她,心中除了怜悯和愧疚外,也没有别的东西。
  他只是淡淡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孤答应你,有朝一日一定会为皇儿报仇,但不是现在,你可愿等?”
  第255章 有一说一,确实
  祝良娣又哪里是什么蠢人呢?只听这话,就大概猜到了凶手是谁。或者说,其实祁曜君的话只是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罢了。
  她颓然地匍匐在地,沉寂许久,她才重新爬起来,跪在祁曜君身前,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一个头。
  “臣妾,愿等。”
  “好,你既不是蠢人,那多余的话孤也就不说了,你只需安心等,孤会给你交代。”
  这话表面听是安抚,实际则是警告。
  安心等,意思是她接下来只能等,如果因为知道凶手是谁就擅自出手,那未来不管出了何事,他都不会手软。
  祝良娣当然能听明白,她心如死灰地再度伏下身,重重磕了一个头。
  “请殿下放心,臣妾知道以自己的能耐是杀不死她的,她死不掉,那死的便是臣妾,臣妾决不能死在她之前,否则九泉之下,无颜面见皇儿。”
  府中这么多人,野心者不知凡几,真就没有人妄图杀死太子妃取而代之吗?
  当然有,可惜那些人不管使出多少手段,那人始终稳得很。
  祝良娣见过那些人的下场,也自认使不出比那些人更高明的手段,所以,她只能等。
  祁曜君见她明白这其中的门道,点点头,转身离去。
  出发前,他赏了祝良娣许多东西,给她另外安置院落,院中有独立的小佛堂。自此,祝良娣也彻底安静,不再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而是整日窝在佛堂祈福诵经。
  祁曜君更是亲自去护国寺,为这个他还没来得及起名的孩子请了一盏长明灯,只愿它来世安好。
  又以太子妃照看皇嗣不利为由,克扣了她两年份例,并夺其中馈之权,命她前往净慈寺,静心思过。
  自此,太子府众人被下达封口令,不许任何人谈论此事,更不许有任何人扰祝良娣清净,违者,杀无赦。
  后来他平定两广再归京,也该将安置在净慈寺的太子妃接回,但祁曜君和先帝都觉得不能再放任她一人独大,于是先帝和辛大将军做了交易,辛大将军嫡女辛雨笑作为太子侧妃,入祁府,与太子妃抗衡。
  迎辛雨笑入太子府的当日,祁曜君便将太子妃的所作所为悉数告知,她也是整个太子府自下达封口令之后知道此事的第一人。祁曜君和贵妃承诺,他会保她一世荣华富贵,但她需要盯紧皇后,无论是如今的太子府后宅还是将来的后宫,都不可以再出现皇嗣被害之事。
  再后来他登了帝位,寥寥无几的几个知情者更是闭紧嘴巴。
  祁曜君说到这儿,将头深深地埋进季月欢的肩窝。
  “季月欢,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能,从前的祝良娣,观星台的你……可笑我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要装作不知道,任由她们逍遥法外至今,呵。”
  “有一说一,确实。”季月欢沉默两秒后点头。
  祁曜君:“……”
  当机立断的六个字,给祁曜君整不会了。
  季月欢见他僵着不说话,疑惑了两秒,随后恍然:
  “你不会是想听我跟你说,‘没关系啦你都是有苦衷的嘛’,这种话?”
  祁曜君一时语塞。
  因为在他的设想中确实是这样。
  季月欢顿了顿,随后不知道怎么忽然笑了一下。
  祁曜君看向她,季月欢却将他贴近自己的脑袋推开,让自己能更好地直视他的眼睛。
  “祁曜君,你是上位者,我是被害者,你指望靠上位者低头来博取求得被害者的理解,这会减轻你心中的负罪感是吗?可被害者遭受的痛苦谁来理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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