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她说这话的时候,总是恍惚想起小老头。
他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幺妹已经很了不起了”。
可她每每听到这句话,都在电话对面泣不成声。
她总觉得她愧对这句话,小老头没什么文化,他也没走出过那个村子,他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才会觉得她很了不起,事实上她过得窝囊极了。
后来她拼了命地往上爬,未尝没有想让自己有朝一日能真正配上那三个字的意思。
可现在回望,她才发现她会错了意。
小老头说的了不起根本不在于她谎言里的成就,小老头的了不起在于她孤身一人在外闯荡,却仍旧没有被生活打倒。
她只要活得好好的,在小老头眼里,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李修媛曾经问她为什么总喜欢贬低自己,她也是那时候才意识到,她好像,真的欠曾经的自己一个肯定。
所以这句话是对段良人说的,也是对曾经的自己说的。
段良人闻言怔了一下,莫名鼻尖一酸。
眼角落下一滴泪来,可她嘴角却是笑的,“谢谢。”
“走吧。”季月欢收回目光。
*
“哗啦——”
杯盏破碎的声音响彻整个凤鸣宫。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砰!”
又是一个花瓶被砸落在地。
皇后面色已然有些扭曲,“本宫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计划的纰漏居然是出在那痴儿身上!季月欢!季月欢!!”
青鸾抿着唇,她想说早就提醒过娘娘要提防那痴儿,可娘娘从不放心上……可娘娘如今在气头上,她要这么说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只能沉声问道:
“娘娘,太后没死,凤印眼看也拿不回来,接下来要怎么办?”
“哐当!”
有一个精致玉壶被砸落在地。
皇后铁青着一张脸,“能怎么办?!本宫原本一箭三雕的计划,现在已经被毁了其中之二,接下来,全力对付贵妃!无论如何,本宫一定要扒下她一层皮来!人都安排好了吗?”
青鸾沉声颔首,“都安排好了,娘娘放心。”
皇后曾经也被鄂阳兰羞辱过,得知鄂阳兰要离宫的那一刻,她自然是恨极了。
她绝不会放任鄂阳兰逍遥,可鄂阳兰身份特殊,当然不可能不明不白地死掉,既如此,不如让她死得有价值。
她原本的计划是,让鄂阳兰死在贵妃生辰宴,然后由沈采女出面,将矛头指向季月欢,挑起皇上新欢旧爱之间的纷争,她借此试探祁曜君的态度,看他到底怎么选。
若是皇上选择贵妃,她再作为后宫之主现身,证实季月欢是被冤枉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贵妃。
届时祁曜君作为帝王的威信大打折扣不说,既能让季月欢欠她一个人情,还能离间祁曜君和季书棋君臣,同时祁曜君为了挽回颜面,就必须严惩贵妃,相应的,贵妃也没了和她争夺皇嗣的资格。
若是祁曜君选择季月欢她也不怕,她依旧会还季月欢清白,这样欠她人情的就变成了祁曜君,而贵妃照样会被罚,她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
可她万万没想到,计划在一开始就出了纰漏。
太后晕厥在鄂阳兰的死亡现场,听季月欢说太后凶多吉少的时候,她心中激动得直打鼓,她决定赌一把。
若是赌赢了,正好可以除掉太后那个老不死的——贵妃和兰馨儿时常在她面前作威作福,很大程度便是来自太后的纵容。
这老虔婆,平日里看着慈善和蔼,可到底和祁曜君是一条心,皇后每次看到那张笑吟吟的脸都觉得恶心,可偏偏还要跟她演戏,若是能借鄂阳兰的死将她一举除掉,那再好不过。
可惜她没拦住,季月欢终究把太后救了回来,她也成了险些害得太后丧命的罪人,被祁曜君以此为由夺了凤印。
可皇后也不会坐以待毙。
第410章 必赢的局
她传信给父亲,要他联合朝臣给祁曜君施压。
这次出手,名为弹劾,实为警告,她要让祁曜君看清楚,他皇位还不稳,根本没有独断专行的资格,做事最好深思熟虑。
她就坐在凤鸣宫等,等祁曜君看清形势,等他将鄂阳兰的案子交给她来处理,等他亲自把凤印给她还回来。
可她又料错了。
祁曜君真的疯了,他像是一定要跟她作对到底似的,将案子交给了太后。
不过到即便到了这一步,皇后也不见任何的慌乱。
因为她早就铺垫好了一切,查案的人换成谁都无所谓,计划可以照常进行。
在她的设想里——太后在沈采女的引导下,率先查出鄂阳兰是死在季月欢手里,然后祁曜君作出选择,她再适时出手,还季月欢一个清白的同时,将一切都推到贵妃头上。
届时季月欢欠她一个人情,而贵妃倒大霉,太后经此一事也颜面扫地,祁曜君就不得不以太后年事已高为由将凤印交还给她,她甚至还能借机提升自己的威望,巩固自己的地位。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必赢的局。
可这一切都毁在季月欢头上了。
她从来不曾想到,那个平日里疯疯癫癫的痴儿,关键时刻竟如此巧舌如簧伶牙俐齿,仅凭三言两语就改变了局势,她不仅和神医师出同门,更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能发现那几不可见的气味。
现在计划被毁了近乎一大半,要栽赃给她已经不可能,没有办法让太后颜面扫地,她就无法夺回凤印。
但无论如何,计划也必须进行下去,她一定要在这一次,彻底毁掉贵妃!她要让贵妃彻底失去和她争夺皇嗣的资格,更要从贵妃手中,拿回副印!
她是皇后,她可以没有帝王的宠爱,但她不可以失去皇后的权力!
“娘娘,那沈采女那边……”
皇后声音很冷,“没用的东西!管她作甚?”
“是。”
*
祁曜君才踏进未央宫就是一愣。
他像是第一次在未央宫看到那么多人。
——说多也不准确,其实就多了俩,但确实也是很罕见的场景。
毕竟季月欢身边除了那几个婢女外,很少见到旁人,哪怕李修媛,大多时候也会在得知他要过来时提前离去。
迎着祁曜君惊诧的目光,段良人和李修媛都赶忙行礼,只有季月欢坐在秋千架下没精打采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神怨念。
祁曜君大概能猜出她这是怨他不让她久睡,可想到那个梦……
他强自硬下心肠,就当没看到,只轻咳一声,“这是?”
季月欢打了个哈欠,又闭上眼睛,“噢,她们有事找你,你耐心听一会儿吧。”
这慵懒中莫名带了两分颐指气使的语气,给李修媛和段良人吓了一跳,生怕等下皇上发火拂袖而去。
可令她们都没想到的是,皇上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嗯”了一声,顺手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季月欢身上,又抓着她的手捏了捏,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皱起眉。
祁曜君有些不悦又有些无奈,“不是说了出来玩可以,但是让南星给你备好汤婆子吗?怎么还是这么凉?都怎么伺候的?”
季月欢也有点无语,“那你这次可是真的冤枉她们了,那热水袋……哦就那什么汤婆子刚刚没那么热了,我让南星拿去换了,还没回来呢,谁知道你正好挑这个时间过来?”
十月底的曜京城冷风嗖嗖的,她也没想到她的手会凉得那么快。
祁曜君听后这才勉强放下心,随后转头看向那两人,“说吧,何事。”
方才还温声细语的人仅片刻间便冰冷严肃起来,巨大的反差更叫人心里打鼓。
季月欢看着,心中叹气,大概明白段良人她们为什么那么怕他了。
段良人看了季月欢一眼,又转头和李修媛对视,在李修媛肯定的目光之下,终于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如段良人所料,在她讲到自己决心隐瞒的时候,皇上的脸色难看至极,“你好大的胆子!”
段良人吓得瑟瑟发抖,季月欢也被他突然的吼声吓得没了困意,她本来都快睡着了。
“你别吼。”
她揉着自己的耳朵,祁曜君站得离她近,她感觉自己脑瓜子这会儿嗡嗡的。
祁曜君见她一张脸痛苦地皱成了包子,无奈地也伸手去帮她揉耳朵,“这都能把你吓到?”
“你说呢?”季月欢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人练过武功的关系,吼起来中气十足,她感觉整个耳朵都麻麻的,“你先别凶,听她说完。”
祁曜君无奈地应了一声,只能耐着性子又看向段良人,“继续。”
段良人长舒一口气,度过了最难的一关,后面讲起来顺畅很多,她赶忙将后面的事情说完,最后朝祁曜君恭敬叩首:
“妾自知罪孽深重,若非妾袖手,或许鄂姑姑也不会遭此大难,妾不求能得到皇上的宽恕,只求……只求皇上看在妾主动认罪的份上,从轻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