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毕竟她自己就不怎么在意,从始至终她认可的名字只有一个,那便是承载了小老头心愿的季月欢三个字,季天骄,抑或季尾草,这些名字于她而言可能相当于学生时代的外号,她知道对方是在叫她,但对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她看了眼祁曜君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他很愤怒,很生气,指关节都在颤抖,但他仍旧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没有弄疼她。
  大概因为很早之前她说过他愤怒起来忽视她的感受。
  而他一直放心上。
  季月欢本来没有解释的欲望,但注意到这个细节之后,终究是心软下来。
  “好,你想要解释,我可以解释,但信不信随你。”
  她才说到这儿,就被祁曜君面无表情地打断,“你又要用忘了这种理由敷衍我吗?”
  季月欢顿了顿,随后短促地笑了一下,“如果说句实话在你面前都算敷衍,那我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连贵妃都说如今的你和从前的你别无二致,你若是失忆这要怎么解释?!”
  无数次的梦境似乎都在暗示她不是原来的季月欢,可连贵妃甚至南星这种与她极为亲近的人都未能察觉异样,世界上真的可能存在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祁曜君确实是迷茫了,他不知道该去信那虚无缥缈的梦,还是该信自己目之所见,耳之所闻。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关于她和原主过多相似这件事,她也好奇很久了,可惜,连她自己也没找到答案。
  “谁主张谁举证,你说我没失忆就拿出我没失忆的证据,否则我很难接受你的控诉。”
  “好,好好好,”祁曜君咬着牙,“要证据是吧?那宋墨要怎么解释?他是晋王的人,莫说季书棋和他平日素无交集,即便有,在你失忆后季书棋也没跟你见过,你因何如此欣赏他?”
  这个问题确实把季月欢问住。
  她捋了一下鬓边的碎发,淡然道:“欣赏一个人还得知道对方是谁的人吗?立场无关人品,你不也同样欣赏他?”
  “季月欢,你在答非所问。”
  祁曜君的目光寸步不让,“我问的是,你说你失忆,却认得宋墨,这要怎么解释?”
  “我听过,不行吗?”
  季月欢面无表情,“要说认识也不见得,不信你现在找十个人拎我面前问我哪个是宋墨,我也根本找不出来,不过自证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季月欢从小到大遭受过的污蔑数不胜数,从陆危竹那件事之后她就很少跟人解释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很早就懂得这八个字的含义。
  今天能跟祁曜君说这么多,也是之前祁曜君给她的观感不错,私心里,她把祁曜君当做勉强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但就像她说的,她不擅长社交,比如现在,她好像,也即将失去这个朋友了。
  不过……
  无所谓。
  “你信就信,不信我也没办法。”
  “季月欢!”
  他生了好大的气,但与他相反,季月欢平静得近乎冷淡。
  “别吼我,祁曜君,你现在很不冷静,你如果非要跟我谈,那就先让你自己冷静下来。”
  “我很冷静。”
  祁曜君喉结几番滚动,“我如果不冷静,我就该掐死你。”
  “是吗?”
  季月欢略显意外地挑了下眉,随后闭上眼,“那你别克制了,直接动手吧。”
  她甚至微微扬了扬下巴,有意将那根纤细漂亮的脖颈送到他面前。
  她虽然闭着眼,但祁曜君还是能从她毫不颤抖的睫毛和嘴角几不可查的弧度,察觉到她的期待。
  胸口处蔓延开的钝痛让他清醒了不少,看着面前平静的女孩儿,祁曜君那双原本握着她的双肩的手,转而缓缓将她抱住。
  “对不起,我……我可能是疯了……”
  第424章 爱是负面
  他一直知道贵妃对季月欢来说意义是不一样的,她为贵妃做了很多。
  以至于和贵妃同样的称呼出现在晋王口中,他确实该死的嫉妒。
  也或许,是这些日子季月欢的疏离让他恐慌——毕竟那么巧的,就在季月欢将他拦在未央宫外的第二天,刚好是晋王回京的日子。
  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
  他确实……
  没有那么冷静。
  季月欢听着祁曜君的声音,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听起来像是感慨,但祁曜君知道她是在遗憾。
  遗憾他没有动手。
  她想死的念头,自始至终没有变过。
  可笑他曾经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救她。
  可就在刚刚,他差点成为将她推入深渊的刽子手。
  他分明记得的,她讨厌被污蔑。
  “对不起……”
  他的声音颤抖中带了几分哽咽,季月欢无奈地摇摇头,挣脱出祁曜君的怀抱,在祁曜君略微慌乱的目光中,牵着他的手,将他按坐在床边的铜镜前。
  “祁朝纪,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季月欢指了指镜子里的人,祁曜君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镜子里是一个相对陌生的自己,双目通红,眉头紧锁,痛苦且无措。
  他怔愣间,听到季月欢的声音,“你越来越不理智,越来越易怒,越来越善妒……”
  一声声,一句句,让祁曜君的手缓缓攥紧。
  “而如果我没记错,所有的这些,都是在你爱上我之后开始的。”
  季月欢只当没看见他骨节泛白的手,声音依旧稳,“之前我一直不说,是觉得多余,但现在你应该自己也感受到了,爱是负面的,你会被爱荼毒,变成你最讨厌的样子。你确定还要继续爱我吗?”
  祁曜君抬手轻抚自己的脸,重复那四个字,“爱是……负面?”
  似乎是这样。
  爱她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她从来吝啬反馈。
  她一直是淡淡的,静静的,像一尊雕像伫立在那里,任他用尽气力,也撼不动分毫。
  可要他放弃……他做不到。
  他回过头,“所以……你不肯爱我,就是因为,你认为,爱是负面?”
  “有这一方面的原因。”她只能说。
  其实不止祁曜君,就连小老头,季月欢也不止一次地期望过,他不要那么爱自己。
  如果不爱她,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
  如果没有她,那个笨老头分明可以过得很好。
  可她又卑劣地贪恋那份唯一的爱。
  而事实也证明,她不值得被爱。
  她是厄运。
  季月欢垂眸与他对视,那双漆黑的眸子酝酿着深不见底的冷静。
  “你没发现吗?从你爱我开始,你就在有意或无意地试图改变我,所以爱是什么呢?之于我,是规训,是入侵,是干涉。”
  “再看看你现在,你扪心自问,若是没有我的存在,你会认为自己比晋王差吗?不会,你本可以骄傲,自信,从容,如今却因为晋王知道一个我没告诉过你的小字,就能引发你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所以爱是敏感,是多疑,是压抑。”
  “负面的,通通都是负面的,无论对你还是对我。”
  祁曜君沉默着。
  季月欢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窗外的夕阳已经落下,天边的红霞渐渐变为青灰色,大概要不了一会儿,便只剩漫天的灰烬。
  “有意回避见你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我知道就连我独自解决问题都会让你痛苦之后,我觉得拉开距离是对你对我都好的一种方式。”
  “谁影响我,我就放弃谁。”
  “盛不盛开,花都是花。”
  “有没有你,我都是我。”
  “无爱可以破情局,无情可以破全局。”
  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却像一记又一记的重锤砸在他的心头。
  她分明就站在那里,可祁曜君觉得,自己已经快抓不住她了。
  她再度垂眸,用那双略带悲伤的眼睛看他,“这个道理其实不该我教你,祁朝纪,你是帝王,你比我更应该懂,情爱这个东西,能不碰就别碰。”
  两人此刻一坐一站,为了与他对视,她不得不低垂眉眼。
  落在祁曜君的视角里,他感觉自己或许真切体会到了之前李修媛口中的慈悲感是什么。
  她低眉的样子,很像寺庙里的菩萨,悲悯的眼神凝望受苦的众生。
  可她不是菩萨,而他是众生的王。
  他起身将她揽进怀里,一个冰冰凉凉的吻落在她的眉心,“我已经碰了。”
  季月欢叹气,“所以我说你现在放弃还……”
  “来不及了。”
  祁曜君打断她的话,看她的时候眉目很是认真,“如果爱你是不幸,我选择不幸地继续爱你。”
  这小子真的是,油盐不进啊。
  为什么就不能跟谢宇一样,及时抽身呢?
  “况且,我也不认为爱是负面,纵然得不到回应会让我失落,但见到你时的欢喜是真,和你说话时的安心是真,牵挂你时内心的充盈也是真,你只看到负面,因为你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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