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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活着的你,是谁?”
  柳家家主脸色一青:“死了的明明是替死鬼,我是柳家家主、当朝尚书左仆射,我才是活着的那个。”
  “首先,你不是左仆射大人了,然后柳家正在准备重选家主,你也很快不是了。”阁主一边说着,一边举着手指似乎在凝视着自己泊泊淌血的伤口。
  “然后,御史台狱的文书确认下来,你这个还活着的人就连自己也不是
  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过往一向阴狠冷厉的阁主似乎学会了用温温柔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诛心的话,“没有身份,没有自我,你还会被困在这里,只有在本座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让你吃一口粥、喝一口水。你余下的生命,就是为了让本座发泄,让本座从你的痛苦和堕落之中得到快慰。”
  “那么,你还觉得,你的命天生就是比你眼中那些低贱的人高贵的吗?”
  柳家家主脸色像死人般变得灰白,只有嘴唇还在嗫嚅着,却是模糊得连自己也听不见自己在嗫嚅什么。
  “本座说,回答我。”阁主不耐烦的说道。
  柳家家主似乎已经无法思考,双唇又张又合的抖个不停,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唉,真不好玩。”
  阁主嫌弃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真的闷慌了,又忽然想到了一个解闷的方法。
  他一边转着匕首,一边慢悠悠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姿态闲适,好整以暇。
  他的目光对上脸色由灰转红,再由红转青,再由青变回灰的柳家家主;深渊一样的眸子里仿佛有一丝虚伪至极的婉惜和怜悯。
  柳家家主在看见这位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阁主真容后,急怒攻心之下终于重获了说话的能力:“你是——”
  他狠狠的连续咳了十多下,连点点血丝也咳了出来。阁主微微笑着注视着垂死挣扎的柳家家主,没有任何想要帮他缓解的意思,只是在静静的等他说完下半句。
  “你这贱——”
  匕首一下子穿过囚衣,插在柳家家主的手臂上。然后一勾、一抽,连着囚衣、连皮带肉的剔起一大块。
  柳家家主五十年来养尊处优,哪里有受过这样的酷刑,竟是一下子痛晕过去。
  阁主看着剔出来的一块肉,似乎在沉思什么。
  半晌,他才自言自语的呢喃道:“如果每天从你身上割一块肉下来,和柳七尸身上的一块肉交换一下再重新缝上,那么要多少天,你才会变成柳七,而柳七才会变成你呢?”
  这个问题似乎太有深度,他一下子也想不出答案来,便招手呼唤门外守着的死士:“把他丢到水牢里,好好看着他,给他缝一缝别让人死了。”
  “本座还有疑问要靠这个老不死的解答。”
  第32章
  黑衣死士面无表情地把痛晕过去的柳家家主拖了下去,一直泊泊淌血的新鲜伤口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血痕。
  阁主对那一地血肉模糊看也不看,慢吞吞的走到屏风后面重新坐下,大马金刀的坐姿不像平时的矜贵优雅,仿佛刻意不去磨擦腿间某处。
  ……报复的快意实在太过上头,这些心理快感一旦下头之后身体上的不适便只会更加明显。
  例如两腿之间那让人无法忽略的紧箍感。
  顾锦卿推门进来时,空气里一阵刺鼻的血腥气混着袅袅木香涌入鼻中,味道之重让他禁不住打了一下喷嚏。
  黑衣死士在勤勤恳恳的清理着地上血迹,看见有人进来时头也不抬,只是微微颔首,往屏风后的方向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锦卿掩着鼻子,愕然问:“这是……”
  “一个无名无姓、没有身分、无关痛痒的人罢了。”阁主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锦卿,过来。”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仿佛他和顾锦卿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
  那句“过来”却带着一种若隐若现的压迫感,顾锦卿头皮一阵发麻,咬了咬牙也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屏风后面。
  阁主淡淡浅笑,目光固定在徐徐走近的顾锦卿身上。
  顾锦卿在看见阁主的那一下便移不开眼睛来。明明眼前是手段残忍、唯我独尊的聚贤阁主,但他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水榭中跪着的那个人。
  裸\身、无助、脆弱、卑微。
  就算是相识于微时的顾锦卿,心目中的阁主也永远是掌握一切的引导者——而不是被迫把自己主动献上、任人宰割摆布的被支配者。
  支配者还偏偏是他的“殷姐姐”。
  “那日我不是有意……”顾锦卿眼尾微红,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一般,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嗯?”阁主眉头一挑,似笑非笑。
  顾锦卿脸色一白,现在他真的宁愿自己那日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告诉阁主关于资助人的事。他宁愿自己没有对阁主和盘托出自己对于资助人身份的猜想,也宁愿自己不曾对阁主流露出自己对于资助人的眷恋和依赖。
  顾锦卿一脸难堪的嗫嚅:“我……我错了哥哥,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是吗?”阁主皮笑肉不笑的勾勾手指,待他走近身前,伸出还带着阵阵血腥味的手摸摸他的头顶:“最听话的小狗。”
  “想要时时刻刻跟在姐姐身边伺候、最合姐姐心意的小狗。”
  平静的语气,好像在复述的是再平常不过的对话。
  顾锦卿的脸一下煞白,然后又一下由白转红,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我……我、你……你、”
  他你你我我的咕哝了好一会,才勉勉强强的辩驳:“我那时不过想为哥哥解围,才这样自卑自贱去转移长公主的注意力……”
  “——阿不是,我什么也不知道,阁主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男人的目光深邃而阴鸷,像深渊般仿佛要把顾锦卿吞噬殆尽。
  顾锦卿连忙合上了喋喋不休的口。
  良久,男人才收回了手,也收回了没有丝毫笑意的虚假笑容,淡漠道:“不是解围。”
  “你是真的喜欢她。你在吃我的醋,你希望拥有她的更多。”不是问句,而是再肯定不过的陈述。
  他很清楚,因为他的内心同样有着不该的妄念,看见顾锦卿的出现是同样在阴暗滋长。
  顾锦卿沉默了。他像在深思一般呆呆站着,一手抱胸一手支颐,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打破一片死寂。“那你呢?”
  “柳十二。”
  顾锦卿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芒,他没有尊称阁主,也没有撒着娇叫他哥哥,而是一字一顿的直呼了男人早已摒弃的、属于那个不堪的过去的名字。
  柳孤城本来不叫柳孤城。他是柳家家主的耻辱,作为一个耻辱,他本来就没有名字。
  暗卫营以主上的柳字为姓、编号为名,他是第十二个,便是柳十二。而这个名字在也在他脱离柳家之后如影随形的跟随着他,离开暗卫营,搬入贫民窟,成为聚贤阁的榜首枪替,以及结识了邻居家的“顾狗子”。
  后来男人抓住废太子宫变事败和柳时言双双丧命的机遇,一路排除异己登上聚贤阁的唯我独尊之位,成为了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独揽大权的聚贤阁主。男人在召见下属的时候都是隔着屏风,除了顾锦卿以外知道阁主身份的便只有死人,阁里的人只知阁主而不知柳十二的存在,所以他本来并不需要名字。
  可是他还是给自己取了名字。柳十二和顾狗子正式成为不可说的过去;从此以后,柳孤城是掌控影子朝廷的尊主,而顾锦卿则是为了自己的邻家哥哥和恩人,走入明面上的朝堂,成为他最重要的一只棋子。
  只是,这只棋子,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
  柳孤城俊美无俦的脸此刻冰冷至极,声音也是同样寒凉:“锦卿,你逾越了。”
  顾锦卿像泄气一样颓然跌坐地上,双手抱头,眼中流露出挣扎之色。
  “我不明白,阁主,我不明白。”顾锦卿声音微哑,“为什么你非要入长公主府,为什么你甘心在她脚下……为奴。”
  “我只是感到很无力,我……我以为阁主千辛万苦爬到这个位置,是为了你的理想。”
  “阁主还记得你的理想,是什么吗?为什么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这么多的矛盾?”
  柳孤城沉默了。
  顾锦卿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矛盾和痛苦;柳孤城也感到一阵难受,但那是因为鸟笼实在太小,总是用拘束感来提醒他这件桎梏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让他难受而设。
  柳孤城知道顾锦卿的一番肺腑之言句句出自真心,他也自然从未忘记自己的理想。
  他这十多年来攀过尸山、走过血海,不要命的往上爬,不择手段的巩固权力,看似是为了至高无上的阁主地位,却只有顾锦卿和他自
  己知道他真正的最终目的。
  那是他还是柳十二时便对于这个世界的“理想”。他们作为社会最底层的贱民,都对人与人之间的不公而不甘,对这个世道遍地的不义而不忿。只是柳孤城的看法更加愤世嫉俗,而顾锦卿的看法更加乐观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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