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褚澜自一开始便匿于角落,他是同褚辙一同来的,褚辙此时不知在想什么,酒杯置于唇边,讽笑几声,赏赐般地同褚澜说话:“你的野心从来不小,气运也好,苦心要攀附的人竟是这样的女子,可惜你太过平庸,瞧瞧,瞧瞧。”
若不是怕扰了殿中死沉的寂静,他简直要笑出声来:“她做了王,人们便眼巴巴凑上去了,你哪里争得过楚王。不过,楚王那样老了,怕是没几年活头,竟还垂涎娇嫩少女——哈哈哈哈,还不如跟了你这个废物。”
褚澜神色无异,置于膝上的双拳早已攥紧,骨节发白,似要崩裂开来。
果真如褚辙若想,楚使者悠然开口。
“非也,吾家王上要求娶的并非大王姬,而是——王上您。”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纵然众人心中早已隐隐猜测,却还是不敢想楚国竟如此胆大,居然在人卫王继位当日说出这荒谬之言来,岂非笃定了华臻现今根基不稳,无法倾力相对么?
席间人们放下筷子,瞪眼看起好戏来。
褚辙更是憋笑憋得面红耳赤,前仰后翻,引得邻座之人频频看来。
赵茗也在其中,直想拔刀将褚辙的嘴给撕烂。她不免隐忧,去观华臻神色,但见她仍面无波澜,于是思索着如何能说几句替她解围。
楚使者十分满意这等局面,无视莫赤在一旁的警告,又开口道:“王上莫不是忘了,当初大王姬因自身不端无法嫁予吾王,您的弟弟便换了彼时还为三王姬的您作为新妇么?当初您可是十分乐意跟上了莫将军的车马,想必对这桩婚事极为满意。”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今您已为卫国国君,想必不会小女子做派,闭口不认此事吧?”
华臻唇角微扯,看不出是笑还是讽。若是熟悉她的人定会知晓,这是她动了杀心。
“小女子做派?”
秀眉拢起,虚心好问:“使者何不告知我,如何是小女子做派?”
她知道她做了这开天辟地第一遭女国君,便要承受些许目光,的确应当杀鸡儆猴,以绝悠悠之口。这人自己撞上来,便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不仁不义。
暗处却猛地有人出言。
语气淡淡。
“使者不愧为楚国善辩者,将楚王老脸不要之举说得如此脱俗。”
第42章 剧毒楚王是什么东西?
楚使者呵斥:“何人胆敢对吾王不敬?!”
众人齐齐朝后望去,那人着绛紫锦衣,险些与夜色融为一处,闻言信步进殿,目视主位与宾客擦肩而过,玉面俊容映得楚使者脸色愈发难看。
他以为是哪里来的内宫小白脸,走近了才看清脸,随即噤了声。
商麟同华臻见礼,语气谦卑道:“麟来迟了,王上勿怪。”
殿中人谁未见识过商麟平日嚣张模样,今日看他见了华臻如此恭敬,皆是暗自腹诽,何时看他这般低头过?
华臻眼波流转,“殿下坐。”
商麟拂袖,随意在旁找了个空位落座,眼神这才审视着落到孤身立在中心的楚国使者身上。
“使者还不坐回去?要听孤继续说么?”
说罢也不待楚使者回应,大发了善心,滔滔不绝诉诸于口:“若孤未记错,楚王现今已六十有余,人已垂垂老矣,色心却不死,也是一桩笑谈。”
楚使者脸一阵青一阵白,他不敢招惹商麟,可此时若不反驳,那不是丢尽楚国的脸么?
话在喉间里滚了又滚,终是反唇道:“太子与楚国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构陷吾王?这分明就是污蔑!”
“这就是构陷?”商麟倒了杯酒,遥跟华臻举杯,复才饮下,“那楚王既不是贪图美色,那便是图的卫国国本了?”
“卫王年少有为,你们仗着年龄大,便要当着诸国之面欺负小辈,这事做得甚不地道。孤代表燕国第一个谴责你们,诸位如何看呢?”
商麟几句话是四两拨千斤,看得透
的人也想明白了几分,虽然楚王好色之名远扬,可当众叫华臻难堪之事还是太过露骨,若不是想着两国合并,楚王哪来的色胆铤而走险?
先前联姻只是小事,如今这可算不得是联姻啊——
“附议。”赵茗率先出声,“晋国也跟楚国毗邻,若本太女来日继了位,楚王是不是也想过来分一杯羹?”
陈国使者更是出声附和。
他乃公孙游的门生,老师此番要事在身赶不过来,派他来卫,便是千叮咛万嘱咐要给卫王撑起场面的。
褚辙现下敛了笑颜,半晌才道:“不无道理。”
他虽乐见笑话,可这也不是随意开得了玩笑的事儿,先前卫国飘摇,如今换了新君,一切皆是从头开始,哪能预测今后之事,若楚国得逞,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商麟看回楚使者:“使者听见了?”
莫赤倏尔起身,行到楚使者身侧,拱手歉疚道:“王上,此等不忠不义之事我们断不会再提。”
他虽无楚使者巧言善辩,每每哄得楚王心花怒放,可到底国中现无善战之将,他的话还能算得上是举足轻重,他回楚后定会多加劝谏,想必楚王也能听得几分。
若是早知此事,他绝不会顺着他们这般胡来,他现在瞧着华臻清丽颜容,只觉得面上无光,羞赧万分。
如此境况,楚使者本欲知难而退,可又顿觉可惜,哪能这般空手回去交代?
肥腻双唇砸吧两下,他眉目舒展,肿胀脸皮撑开,缓言:“既然如此,吾不便再言,可方才王上说的话可还作数?若大王姬现今安好,不若明日便随我们去往楚国?”
王后自然是做不了了,做个小小少使便是赏赐。
谁知华臻开口便是:“不作数。”
“预先已给了使者机会,使者不满于此,也就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华霜是戴罪之身,岂能跟着去楚国平白享清福?”
莫赤道:“王上勿怪。”
一把将楚使者拉回座上,黑眸暗含愠怒,“大人,慎言。”
楚使者暗暗憋回一口气,将杯中酒饮下。目光落到对侧悠然自得的商麟身上。
原先不知商麟这般爱管闲事,其中又有什么缘故?
华臻指尖拂过杯口,期晚凝了眼,退了下去。
苻笠接替过来,替华臻侍弄酒食。
片刻后,华臻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我有些乏了。”
苻笠紧接着道:“王上去后面休息罢。”
“您不胜酒力,今儿贪杯了。”说罢扶着微醺的华臻站起来。
华臻面颊浮上两团红晕,显得娇憨了些,歪歪斜斜地起身,嘱咐诸位尽兴便可。
商麟目光落到她身上,见她走时往袖中揣了一个锦盒,不由轻笑。
楚王是什么东西?也配肖想华臻么?
如今华臻是不愿倾心于他,可他偏就不信,偏要竭力去争,在这期间,谁人阻挡便要承担后果,就算是靠她近些也不可。
商麟面上镀了一层阴冷。
还有那齐国公子褚澜,他偏要在他还未出头之时,折了他。
叫他再不敢觊觎自己配不上的东西。
期晚回来时手中托盘摆了几壶酒,张望却未见华臻人影。
宗亲王刘善坐于华臻下首,离主位甚近,期晚便悄然踱步过去,轻声问刘善身后的侍女:“王上呢?”
“女官,”侍女恭敬道,“王上似是饮多了酒,暂到后头休憩片刻,兴许须臾后还会回来。”
期晚颔首,看向盘中酒壶,“既然如此,王上不能再饮了,这是方才尚食局新开的坛子,如此佳酿不饮可惜,你端过去问问哪位贵人要品?”
“诺。”侍女顺手接过,刘善正好瞟过去,轻道:“余来一壶。”
侍女顺从地放了一壶到刘善桌案上,“大人请用。”
期晚从盘中拎起一壶,嘴上跟她道:“只剩一壶了,你去末位处瞧瞧哪处有缺的。”
说罢,径直朝商麟走过去,将酒壶置在他身前。
面无波澜低声道:“殿下,这是我们王上给您的回礼,说多谢您赠的毒刃。”
商麟扬眉,“孤会好生享用。”
他将之前的酒壶置于一侧,用这壶倒进杯中,同期晚致意。
期晚转身离了席。
临走前看了眼那壶酒的去向。
少顷,众人酒足饭饱,出声询问侍女卫王是否还会归来,如若不归,夜色渐深,他们也该回驿站了,除却还有商事往来要交易的,多数人的使队明日就该启程回国了。
侍女忙应声,说去问过卫王。
半晌未归,已有人等得不耐烦,褚辙更是直接起身要走,骤听后殿传来哭声,先前跟在卫王身侧的小侍女满脸泪痕奔出来,说是卫王中了剧毒,现下性命垂危。
众人惶然,赵茗听闻后忙唤了南羲子一同奔入殿后。
期晚端走出来,沉静出声,身后的卫兵鱼贯而出,顷刻间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