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掌心空荡,唯有冰意不减。
他几乎可以断定,他一定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远处的几人走近水榭,见了商麟皆是一副瑟缩的模样,商麟虽什么都好,可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便是那个煞君!若不是家中有命,她们也是不敢轻易招惹。
于是几人皆停在廊外,有一两个本就有些爱慕他的大着胆子给他请了安,却仍不见他半分反应。
一人遥遥望向方才与她们迎面擦过的华臻背影,不由思忖几分。
商麟似是想了许久,久到眉间都开始隐隐作痛,才问了身侧的阿沣一句:“孤当真与她什么都没有过?”
“是。”阿沣身子僵直,脸不红心不跳,“殿下莫要再想了,不然头疾会发作得更厉害。”
“依属下看,卫王并无别的意思,只是调侃而已,毕竟如她这般众星捧月之人,怎会被儿女情长所困?”
说得不无道理。
阿沣思索片刻,不禁也想起了一些日后的事,若是待殿下恢复了记忆,又要远远追随卫王而去,那时候卫王拿出今日的事来说,殿下不就百口莫辩么?
若是有来有回……卫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也便避免了殿下日后降罪于他的可能。
阿沣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聪明过,他斟酌开口:“殿下,卫王好不容易来一趟燕国,您大可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
“何意?”
阿沣面颊微微泛红,似觉难以启齿,随后又宽慰自己,哪个国君的后宫不是夫人成群,等华臻王位坐得再稳些,肯定是要扩充后宫的。
这才低声道:“殿下还记得那几家郎君吗?都是些家世清白人也清白的。”
是先前五王姬从各家挑好的俊俏郎君,只可惜后来刚进了宫还未来得及侍奉五王姬,五王姬便生了急病走了,这几人就这样留在宫中吃白食,王上也曾思索过怎么去处置才好,后来也都不了了之了。
“属下听说卫王就是喜欢长得俊朗的白面郎君。”
其实他也是瞎说,他们殿下生得便极俊俏,想来卫王也是喜爱的。
商麟从座下抽出那日华臻丢下的匕首,手抚上冰凉的宝石翠玉。
本来方才想还给她的。
良久。
“你去办罢。”
华臻仍旧捧着那本兵书,明日她便要启程去帝城,与燕国的盟约可再周旋,此地便也没有必要再待,渊眠也已先行了一步。只是早些忘了与赵茗通信,南羲子的车驾今日已抵了燕王城外。
如今她没什么立场让南羲子平白给他治病,她写了密信,将这作为交换的另一重条件,左右南羲子听命于赵茗,而赵茗自是向着她。
门外响起和缓的敲门声,华臻理了理衣襟,叫期晚进来。
期晚迟疑着张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王上……有、有人……”
“什么?想好再说。”华臻眼睛未从书册上移开。
期晚憋了口气,一股说了出来:“有人送了几个郎君过来,说……说是献给您的。”
“……”
“谁?”
期晚却不肯再说了。
“王上若不想要,奴婢这便去遣了他们走。”
“等等,”华臻却饶有兴致问,“什么郎君?”
“听那个侍从说,都是从前好人家出来的郎君,有的家道中落,有的是自愿进宫的。”期晚想了想,“说是极干净的,奴婢瞧了几眼——”
她看了看华臻的脸色,才道:“确实长得不错。”
华臻合上书册。
“那就看看好了。”
怎能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第62章 姜玉“谁说我要选王夫了?”
华臻悠悠坐在上首,面前皆是白粉敷面的俊俏郎君,期晚说得不错,都是不凡之物。
本都是低垂眉眼对着她,有几人却大起胆子仰首直视她,眼尾还泛薄红,看得人心生怜惜之情。华臻兴致缺缺,忽而目光落到一人身上,只见他脊梁挺得板直,眉目间皆是傲气。
她指尖轻扣膝上,缓缓开口:“你不想来。”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男子虽着简陋薄衫,并无佩饰作缀,可周身气质脱俗,难掩清贵。
闻言他只垂眉微勾唇角,眸中光亮一闪而过。
“是,可我别无选择,”他的指尖微微发颤,语气平淡而坚定,“若王上欲择王夫,还请——”
“谁说我要选王夫了?”华臻面容骤然冷了下来,从主位踱步而下,移到他身前,视线落到他长睫下的玉白的肌肤,“就你们?”
男子呼吸一滞,似乎未想到华臻会如此直言,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剑拔弩张之时,华臻忽地一笑,冰冷的指尖触到他的下颌,似乎是在认真端详他的模样,“就你留下。”
她的手指冰凉,他的脸却骤然热起。
他惊慌地抬眸,撞进华臻清澈如水的双眼。
看不清王上在想什么,他双手紧握在身侧,骨节微微泛白。
期晚推了里间房门,华臻垂发坐在榻侧,仍捧着兵书细细研阅。
期晚又点了一支灯烛,边道:“都安顿好了,那位玉郎就宿在外殿偏房。”
华臻轻嗯,不置可否。
期晚不由问她:“王上为何留他?难道是……”
华臻又淡嗯了声。
期晚这回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劝慰华臻早些歇息,眼睛虽好了许多却也不能这般滥用。
待期晚出了门,华臻将兵书放在一侧,双手拉拢里衣衣襟,欲把窗扇推开,叫里屋透些风进来,手刚扶上窗木,微风从窗扇缝隙浅浅吹进,耳畔忽闻几声痛苦的哼声。
华臻心念微动,思忖几分,从妆匣里拿了一白色瓷瓶,转身出了房门,踏上寂静长廊。
而后停在偏房的门前。
姜玉捂胸大汗淋漓,牙齿咬得极紧,指甲抠得掌心泛起红丝,实是忍不住了才微微喘气,痛苦闷哼出牙关。
恍惚间,他仿若望见窗外有人的阴影,当下又咬紧几分牙齿。
门却骤然被破开。
像是赤身站在人的面前,他强忍着痛意,星眉扬起,以高昂的姿态望向门口的人。
错愕一瞬后才喘着气唤了声王上。
汗珠顺着额间下颌滴落到地下。
似乎是知晓华臻好奇,他自嘲勾起唇角先行解释道:“是小人的旧疾,叨扰王上了。”
华臻什么也未说,静静立在门外。
姜玉看她,双颊不自觉染了浅红色,几乎是从嘴里挤出几个字:“王上有事?若是——”
若是要他侍候,此时恐怕还得待他平缓些再说,他已颤抖得走不动路。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已是不比从前门楣光耀,如今如
同污泥一般,在华臻眼中跟戏子伶人没什么两样,他的脊骨不肯弯又有何用,华臻分明就这般无言站在门外,竟是连房门都不愿踏进一步。
他已是十分下贱的人了。
半晌后,姜玉觉得自己就要昏了过去。
不愿这般落魄的模样悉数被人瞧去,他微微张口,话还未出,只见门外的华臻悠然弓身,将一个瓷瓶横着轻放于房门处,瓷瓶擦碰地面发出悦耳的声响,朝他这处滚了几分。
他伸手就能够到。
“太吵。”华臻睨了他眼,眼色平淡无波。
华臻如同来时那样无声地离去,姜玉出神凝着那个瓷瓶,不知过了多久,心口那股悸痛又涌了上来,他起身,踉跄几步,毫无预兆地跌下地面,却不愿狼狈趴伏过去。
于是再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瓷瓶。
而后又是一跌,这回掌心触到一个硬物。
不欲去想这物为何,有没有毒,只是、只是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抓住。
姜玉拧开瓷瓶,看也不看,将药丸倒入口中。
男子面目浑浊,形容枯槁,颓丧坐在硬凳上,唯有身上的衣物绣制彰显着他此前身份不凡。
外头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属下的语气中沾了几分欣喜,他随之动了动眼珠,知晓事情已做成了。
“他被留下了?”
“是,明日就让他动手。”
先前摸得果真清楚,华臻就喜欢这般桀骜不驯假清高的。
男子哼笑几声,“死也要拉上他们垫背。”
“只是……姜玉若是不听话……”
男子摇摇头,闭眸,“这蛊毒噬骨腐心,再是强硬的人也熬不过半月,更何况,他一心想为家族翻案,这等诱惑他怎受得了。”
他说着渐渐笑起来。
他输了又如何,他不还是从重军包围中拼杀逃了出来。
杀不了商麟,杀不了他亲娘,便杀了他心爱的女人,待他记忆一复,便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次日一早,华臻一出房门便撞见候在门外的姜玉。
姜玉面色苍白,眼底乌青浓重,一袭白衣衬得人更是像翩翩然要升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