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朋友表示很能理解,还让他不要多想,她时不时会上来和他分享点趣事,等他几天回来后上网就能看到攒了这么多天故事。
  赵应东看着那一个个发来的气泡,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想,为什么现实世界没有这么贴心、这么有意思的朋友,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他从来没在自己周围的同学、兄弟身上感受过如此怡人的友情。
  好想在网吧过年。
  范林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眼睛,对赵应东说:“你回家的真不是时候,过两天就要团战,少一个人都不行,我还得再拉拉人。”
  朋友和朋友真不一样。
  “初六那天可能还有攻城计划,但现在只是初步密谋,你记着就好。”
  范林喋喋不休,心里只有游戏。
  赵应东:“你的寒假作业写的怎样了?这回排倒十你爸妈有意见吗?”
  范林的手指一顿,按错了键盘,血条又短了点。
  他们在幽幽的蓝光里怒目相视,纷纷认为对方实在不是做兄弟的料。
  ——
  赵应东收拾行李的时候,赵锡推开门进来,拎着一个长款的羽绒服和一条裤子。
  “过年的新衣服,带回家穿穿。”
  赵应东瞄了一眼就发现那不是老爸的审美,平淡地说了个疑问句:“楼阿姨买的吗。”
  赵锡点点头,“从她店里拿的,你和小月都有。”
  赵应东把两件衣服塞进行李箱,“你给楼月送什么了吗?”
  赵锡迟疑,“回来的时候包个红包?”
  赵应东哼了两声,“把手机给我,我给楼月打个电话。”
  赵锡把手机递给他,然后往出走,“你打快点啊,一会儿车就过来了。”
  他现在已经不再追问楼月那支手机的来历,心知肚明,也不能从儿子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话,索性就装聋作哑,反正他期末成绩考出了历史新高,就轻轻揭过吧。
  屋内的赵应东拨通了自己的号码,但居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等待接通的那几秒,他难得地开始思考说话的技巧。
  “你这个王八蛋是不是把我的钱都拿去上网了?”
  他的柔情在电话接听后的第一个问题里灰飞烟灭。
  “你还敢说这个,给你发个消息为什么老是不回?”
  楼月捏着手机,鬼鬼祟祟躲在院子外面,她妈刚刚到家,家里的人都在围上去聊天了,她就偷跑出来。
  “你发的消息都是骂我的,我不骂回去就已经很好了。”
  “那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成绩单了吗?”
  “看到了,没我高,怎么了?”
  赵应东年纪轻轻就有高血压的风险,他捏着手机,看着行李箱里的两件衣服,勉强压下怒火,换了一个话题:“这两天在你外婆家过得怎么样?”
  楼月说到这个,忍不住赞美他:“我现在觉得你真的挺聪明的,我给亲戚家小孩讲题比给你讲题费劲多了。”
  她感叹道:“要是早点遇到我,你说不定不用当体育生了。”
  “我做体育生是因为我成绩差吗?”
  “不然呢?难道是因为你喜欢被教练骂?喜欢拖着轮胎跑?喜欢不分寒暑假的早起?”
  赵应东哑然,其实主要原因确实是因为成绩不太好。
  “没有你和我一起打连连看,一点意思都没有。”
  楼月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地面上画了张日历,计算自己回去还有多少天。
  “呵呵。”
  赵应东拉上行李箱拉链,“你就不能换个游戏玩吗?”
  “可是我已经和你玩习惯了,不喜欢玩其他的。”
  楼月蹲的腿有点麻,站起来缓了缓,一抬头就撞进一个男人的视线里。
  她愣愣地看着他,耳边是赵应东说话的声音,但她已经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了。
  初二的时候,楼月的同桌是个有双胞胎姐姐的女生,她俩长的一点都不像,也不再同一所学校,可楼月对自己的同桌很熟悉,那年期末的晚自习,有个女生敲了窗户,她扭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然而下一秒,她就不受控制地推了推同桌的肩膀说:“你姐姐来找你了。”
  她没见过这个女孩,但是大脑里有种奇妙的预感,就像现在这样。
  男人的头发也很凌乱,卷曲,毛躁。
  楼月挂断了电话,讷讷地说:“爸爸。”
  她已经好多年没看到过这张脸了,要在脑海里勾勒出这张轮廓都很困难,然而再次碰面,只是那么一眼,大脑就给出了答案。
  原来血缘之间真有一种神秘的连接。
  楼月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两只手空着,在大腿两侧搓来搓去。
  “你要进去吗?”她往前瞟,“妈妈也回来了。”
  男人弯下腰,伸出手摸了摸楼月的发顶,她下意识超旁边躲了下,然后迅速掰回脑袋,任由那种手掌在自己脑袋上按。
  “我们先聊聊,好吗?”
  楼月为难地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那好吧。”
  北方的冬天,色调非常的单调,非城市的区域更是如此。
  枯树是灰色的,土地也是沉闷的,寒风吹得落叶沿着路面向前翻滚,人声掺进风里,也被吹散。
  表弟出来找楼月的时候,她正蹲在一棵树下发呆。
  “姑姑和奶奶都在找你,要吃饭了,你怎么不进去?”
  表弟手里还拿着一包零食,是楼雁回来买的,一回家就被孩子们瓜分了。
  楼月拍了拍大腿,又是熟悉的脚麻,她慢悠悠地站起来,呲牙咧嘴地说:“马上,稍等一下。”
  表弟找到了人,也不多说,催了两句后就跑了,着急回家吃好吃的。
  她一个人靠着墙缓了两秒钟,才继续往家走。
  今晚是除夕夜,家里的人挤满了一屋子,大的小的,认识的不熟的,统统塞在同一间屋内,楼月回去的时候,厨房那边刚好新出锅了几碗面,她端着碗躲到人少的房间里吃饭。
  吃得心烦意乱。
  楼雁找过来的时候,女儿正端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碗,苦大仇深地捞面条吃。
  “刚刚去哪儿了,我回来怎么没看到你。”楼雁坐到她身边,从口袋里取出两颗糖。
  楼月看了眼,是她喜欢的太妃糖,于是放下大碗,把糖装进口袋里。
  “我刚刚去外面溜达了一会儿。”她端详着妈妈的脸色,磨磨蹭蹭地说:“……爸爸和我聊了会天。”
  “聊了多久?”
  楼雁表情没变,很自然地说着,“就在院子后面吗?”
  楼月点点头,“大概半小时左右吧。”
  她手摸进口袋里,想拆一颗糖吃吃,楼雁却按住她的胳膊,抬抬下巴:“饭吃完了再吃糖。”
  妈妈的态度很正常,好像没有因为这个插曲产生意外,还问:“你怎么只给小东发消息
  ,不给我发呢?”
  楼月眼神躲闪,这手机不是她的,给赵应东以外的人发消息多冒昧啊。
  可妈妈这么一说,好像已经知道自己有手机在身,她犹豫了一下,说:“是他的手机,不能让别人知道。”
  楼雁叹了口气,揪了下楼月的耳垂,“你需要手机吗?我给你买一个?”
  楼月坚定地摇摇头,“不用了,用他的就行。”
  她端起来那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汤,然后苦着脸说:“妈妈,我吃不下了。”
  那会儿她本来就不想要这一晚,但是盛饭的人是个不怎么熟悉的姑姑,她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端过来默默地吃掉。
  如果楼雁不过来打搅的话,说不定她会一口气吃完,但是缓了这么一小会儿,她胃就回神了,撑得吃不下了。
  楼雁把碗拿过来,二话不说吃掉了女儿剩下的小半碗面。
  楼月笑眯眯地看着妈妈吃面,“我晚上也吃你的剩饭。”
  楼雁:“你明天还得吃大家的剩饭。”
  年夜饭总是盛大的,之后的好几天就是吃剩下的菜。楼月也想到了这一点,“那我还是要吃你剩下的。”
  她比半年前稍微胖了一点,个子也长了一点,头发长长了,看着也没那么卷了。
  楼雁吃完碗里的饭,对不太机灵的女儿说:“你觉得你赵叔叔人怎么样?”
  楼月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忐忑地说:“赵叔叔出什么事了吗?”
  楼雁眼神有些无奈,“我只是问问。”
  “哦哦。”楼月摸摸鼻子,慎之又慎地开口:“赵叔叔人挺好的,做饭也很好吃,就是对赵应东没有耐心。”
  楼雁和赵锡对自己半路多出来的儿女态度截然不同,楼雁是当作普通人相处,赵锡则是采取打压亲儿子以证明自己对女儿没有差别,但恰好都不会引起对应孩子的不适。
  楼月接受了这种虚虚实实的偏爱,赵应东很喜欢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
  楼雁细细长长地眉毛拢在一起,凝视着女儿的脸,这张没有遗传到自己多少特征的脸,问:“假如岳立岩要和我争夺你的抚养权,你会选择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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