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她还没把那两个人给放了吗?”
“若昨天夜里就把他们放走,今早我们醒来,打开柜子发现他们不见怎么办?她昨晚只是和那两人谈了谈话,最后告诉他们,等一早天亮,我们把柜子打开再重新关上的时候,她会假意锁门,我们都走了以后,他们两人便可以偷偷离开。而你虽然留在昙华馆内,但得一直看着工匠,便不会注意那柜子的动静。”
那柜子是尹若游出钱买的,钥匙自然在她手里。
凌岁寒听到此,虽仍十分恼怒,倒也忍不住佩服起了她的头脑,道:“你刚刚说,你是提前进了那间房,悄悄藏在房梁之上,才听见尹若游和那两名杀手的对话——所以你早就在怀疑尹若游?可昨晚我看她言行举止并没有什么疑点,你到底是在哪里发现了蹊跷?”
“不算是怀疑,只是觉得她身上有一点不对劲,所以试了一试,没想到还真……”对于凌岁寒的这个问题,颜如舜这会儿似乎不是很想回答,没等凌岁寒追问出“哪一点”,她又话锋一转,“我们耽搁太多时间了,前面就是满娘家,我们拿完春饼便回去吧,别让谢大夫她们等太久。”
之后的事情发展,一切如颜如舜所说的那般。她们回到昙华馆,用完早膳,还剩四张春饼,打开柜子,给那两人送去,作为他们今日的食物,免得他们在柜中被饿死。待他们全部吃完,尹若游主动封住他们的穴道,又用钥匙锁上门。
大门口一阵“咚咚咚”的声音传来,工匠们在这时到来。
颜尹谢三人都换上一身窄袖胡服,戴上帷帽,往无日坊外行去,留下凌岁寒一人接待这几位工匠。她刚要带着他们进院,视线不经意间一转,忽瞥见一个熟悉身影正往自己走来,她略一思索,扬声招呼起对方:
“常郎君,你今日不做生意吗?”
“四天前刚做完一笔大生意,这几日便闲了起来,我最近出门也是在街上闲逛,不知道下一桩生意什么时候能等到。”常萍一边说话,一边笑着走到凌岁寒面前,“所以我趁着今日没事,特地想来问问你们呢。我昨晚听小彩灯说,你们置办不少家什,都用驴车拉到了这儿来,你们是真打算住这儿了啊?”
凌岁寒也领着她进了院子,道:“是,所以请你帮一个忙,你把它当生意也成,我可以付钱。”
常萍道:“什么忙?”
凌岁寒瞄了一眼关着那两名杀手的房间,附在她耳边道:“我待会儿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帮我看看那些工匠。”
“让我当监工是么?”常萍笑道,“这桩生意不用跑腿,容易得很,好,我接了。”
凌岁寒吩咐他们先从后院开始修,她则独自藏在那间屋子的一旁,过了片刻,果不其然,望见那两个人从屋里走出,东张西望了一阵,再悄悄摸到院子围墙边,翻墙而出。为避免被他们察觉,凌岁寒等他们多行一会儿,这才纵身跟上。
而另一边,约莫两刻过后,颜如舜与尹若游、谢缘觉也到了润王府附近。
先前百花宴上的命案尚未告破,闹得如今长安城朝堂官场都人心惶惶,但凡王孙贵戚、名公巨卿,都加强了自己府邸的戒备。谢缘觉的武功轻功实属一般,无法做到在这么多护卫的眼皮子底下潜入王府;尹若游的轻身功夫比她好上不少,但也有被发现的可能。
因此三人商议,谢缘觉留在附近的一家酒楼歇息,颜如舜独自进府搜寻眠香草,尹若游在府外墙边接应。昨晚谢缘觉在纸上画了那七种药材的形状样子,只要颜如舜找到相似的药材,便带出来给谢缘觉辨认,若是真的,她们立即离开;如果不是,颜如舜只能返回府中继续寻找。
眼看着颜如舜提腿一纵便不见了身影,尹若游却未留在原地,而是即刻转身行走,来到府邸围墙另一边的大柳树下,这才停步等了一会儿,等到那两名黑衣男子前来。
“从这里翻墙进去,院子里有一座假山,你们在假山的石洞里藏着,切记莫要随意走动,等着我的暗号。”她低声嘱咐道,“最近长安城不太平,润王府戒备十分森严,若我们还没有抓到人,先被润王府的护卫发现,那可就有些说不清了。”
“尹娘子,我们昨儿又想了一晚上,我们不能直接把这消息告诉给润王殿下吗?不然,没经过他同意,我们就这么潜进王府……”
“可是润王殿下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吗?等上许久通报,只怕良机早已错过。既要求到药材,又得同时完成尚公交给我们的任务——你们可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他们不能。
因此他们迟疑片刻,仍是只得点点头。
三人的会面自认为隐秘,殊不知对面一家商铺屋顶的正脊之后,另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然而凌岁寒距离她们其实颇远——她没有颜如舜那样的本事,在对方三步之近的地方也能让对方毫无察觉,她若离尹若游等人近了,十有八九会被对方发现——是以尹若游与这两名男子究竟说了些什么,她是一个字也没听见。
犹豫少顷,见这三人已然分开,她最终决定还是继续跟上那两名黑衣男子。
其后又过须臾,尹若游独自一人来到润王府的大门,听到两个门子的呵斥,她当即止步,微微一笑,从衣囊拿出两锭银子与一枚莲花鱼纹玉佩。
“今日风寒料峭,两位大哥实在辛苦,这点小钱还请收下,买杯热茶喝吧。这枚玉佩,则烦请两位大哥帮我转交给世子,他自然知晓我是谁。”
有钱当然好说话,那两名门子登时露出笑脸:“好,那你暂且等等。”
于是,一名门子继续守门,另一名门子转身进府通报。不多时,那门子又领着一名仆役走了过来,向尹若游行了一礼:“我家世子有请。”
润王府占地不小,尹若游在那仆役的带领之下,穿过好几条小径,终于来到一座小院,遂见一名身着绫罗华服的年轻男子坐在缠枝花纹的波斯毛毯上,正观赏一旁树下美貌歌姬的歌舞。那男子察觉到她的到来,侧了一下头,眼中仍有戒备之色,直到她掀开自己帷帽面纱的一角,让那男子看见她的面容。
“还真是你。”那男子这才哈哈大笑,挥挥手让一旁歌姬退下,院中只留下两个心腹,随后站起身来,走到尹若游面前,伸手把玩起了她的头发,“你今儿怎么突然来这儿找我了?”
“我已有许久不曾见到郎君,还不许我找郎君吗?”
她声音娇滴滴的,但丝毫不腻,带着一点清甜。
那男子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想见你,你不晓得,前些日子我在街上和谢铭闹了一场,许是闹得有些大,居然被人给参了一本,惹得圣人生气,父亲让我这两月都不能出门,我待在府里实在憋闷。你来得正好,陪我说说话。”说着拉起尹若游的手,便要与她一起到毛毯上并肩坐下。
尹若游莞尔一笑,她怎么会不晓得?正是因为她晓得此事,晓得最近这段日子谢璋都必定在润王府内待着,她才会放心找上门来,继续进行她的计划。
“郎君莫忙。”她立在原地不动,低头看了一眼包裹住自己手背的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道,“我明白郎君不来见我,必有缘故,我本一直耐心等着郎君,可是……可是我前不久无意之中发现一件事,今日必须告诉郎君,才冒昧不请自来。”
谢璋见她说得郑重,奇道:“什么事?”
尹若游面露犹豫之色,望了望左右。
近来长安城已连续死了两位高官,谢璋对此也有些恐惧,不敢随便让护卫退下,遂道:“他们是自己人,有话你直说。”
尹若游仍是迟疑,想了一想,凑在他耳边悄声道:“前不久我看见尚仆射与睿王殿下在私下里见了一面,谈了许久的话。”
谢璋神色迅速一变,目光冷下来,沉默一会儿才徐徐道:“我们都是大崇朝的臣子,只要忠于圣人,私下里不商量什么犯上作乱的事,谁和谁见面有何关系?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郎君容禀,我并非有意偷听他们说话,只是从前听郎君说起,润王殿下与尚仆射关系不错,因此那日见尚仆射竟和睿王殿下在一起谈笑风生,觉得有些奇怪,也为郎君感到生气。”尹若游稍稍一顿,睫毛眨了眨,似乎有些惧怕的模样,声音越发压低,“若游一个小女子,不懂什么朝堂大事,只是推己及人,如果我的朋友和我的仇敌私下里见面说话,我定然很不开心,不想再认这个朋友。所以……所以我忍不住偷听起了他们的谈话,没想到听见的是他们商谈要如何对润王殿下不利。”
谢璋瞳孔闪过一道冷光,双目紧紧盯住了尹若游,松开她的手,转而抚摸起了她的脖子。
脖颈是人身体的一处要害部位,哪怕是极轻柔的摩挲,也会让人感觉到危险。
“你确定你没有听错?这种事情,是不可以胡说八道的,不然……”
“这种事情,若游哪敢与郎君玩笑?”尹若游微微仰起头,眼中闪烁的水光既清且媚,让人不由心生怜惜,“我本想等郎君什么时候来了醉花楼,我再悄悄将此事告诉给郎君。哪知昨日……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