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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于是他们忙忙回礼,当即表示只要对郎君与娘子有利的事,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受一点小伤又有何惧,遂各自拔刀,在自己的身上划了一道或两道小伤口,然后赶紧拿出金疮药止血。
  魏赫看得心情复杂,却未阻止,皱眉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梁未絮沉吟不语。
  魏赫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设下此计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梁未絮拿出一枚火折,将那张笺纸烧得干干净净,“这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他大概还有别的安排,我们稍等一等吧。”
  今年的长安之行尤为重要,梁未絮需要替义父收集更多的情报,来判断某件大事该在何时发动,之后她在长安城内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谨慎。
  因此她面上云淡风轻,似乎万事成竹在胸的模样,其实心底仍有几分隐隐不安:自己适才举动真的完全正确吗?
  所幸,又过好一阵时间,厚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渐渐传来,越来越清晰地传入梁未絮等人的耳内,大批金羽卫与左耀卫、铁鹰卫的官兵纵马飞奔而来,一眼望见这满地的鲜血尸体,大惊失色,赶忙先询问魏赫安危。
  “我无大碍,只可惜了这些忠勇之士,若无他们拼死保护,恐怕我和舍妹都……”魏赫长长叹了一口气,继而问道,“你们怎么会来此?”
  “今早有人前往大理寺报案,说魏郎君可能会遭遇危险,是圣人特命我等前来保护。”
  第109章 旧日铁弓载深恨,新调羽箭射宿仇(六)
  这一局,从谢丽徽入宫向天子叙述自己被劫经历的那一刻起,已布下暗棋。
  那日,在尚知仁与郑伯明双双退下以后,谢丽徽依然留在宫内,继续说出更多“秘密”。她刚被歹徒劫走之时本来十分惧怕,但过了两个多时辰见对方似乎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不禁心生疑惑,询问那歹徒究竟意欲何为,起初对方并不理会于她,或许是后来她问得多了,对方不耐烦起来,才忍不住冷嘲了一句:“谁说我们不杀你?等魏家人一到长安,自然是你的死期。”
  天下魏姓之人数不胜数,但能在当今天子谢泰的心里留下印象的,确实仅有一个魏恭恩。
  谢泰目光沉沉看着眼前的少女,已有七八分肯定这个“魏家人”指的是魏恭恩的儿子魏赫,毕竟过几日此子确实是要来为自己祝寿的。
  然而此事与魏家又到底有何关系呢?难道……思索了许多种可能,谢泰竟始终没有怀疑谢丽徽之言的真假。
  倒不是因为他疼爱谢丽徽这个孙女,所以才完全信任她。帝王之家不谈情,谢泰的薄情寡义更是古往今来历代君主之中的佼佼者,什么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只要不听话的,该罚都得罚,该杀都得杀。只不过在他看来,至少在这件事上,谢丽徽不可能有说谎的理由。
  其实莫说是他,唐依萝也好,凌岁寒等人也罢,她们私下里猜测许久,都猜不透谢丽徽的心思,猜不透她为何愿意这般尽心尽力为她们提供帮助。
  但她作为这一局的关键,确实让谢泰对尚知仁更加怀疑。
  待到魏赫将至长安的这一天,凌岁寒前往大理寺,在官衙大门前击鼓鸣冤。众目睽睽之下,她自称之前尚知仁带她出狱,目的是为栽赃嫁祸,这些天她一直被关在尚府的密室里,与看守自己的护卫虚以委蛇,终于得知其实真正劫持永宁郡主的刺客是尚知仁的心腹杀手,原本计划是打算等魏赫前来长安之后,再设计造成是魏赫派她谋害了郡主的假象,所幸上天保佑,郡主被人救走,尚知仁却仍贼心不死,欲要索性直接将魏赫杀死在长安城外。
  而她得知这桩阴谋,好不容易才拼了命逃出尚府密室,第一时间便来大理寺报案。
  如此耸人听闻的消息,大理寺哪敢擅自做主处理,立刻上报给天子。从他们入宫求见,到谢泰得知此事,再到谢泰派亲军出城查探真假,大半天的时间,已足够城外发生很多事。
  首先,是胡振川以及魏家仆役们的惨死。
  据梁未絮所说,今晨兄长的病稍稍好了一些,不愿耽搁,遂立即从驿站出发,途中遇见右霆卫大将军马青钢。对方假称天子使者,又假传圣旨,要将他们带往别处。本来他们毫无怀疑,跟着马青钢走了一段路,恰巧再与铁鹰卫大将军胡振川相逢。双方一番谈话,马青钢的阴谋败露,恼羞成怒,欲要杀人灭口,胡振川为保护他们而死,马青钢则逃得不见踪影。
  听罢,金羽卫官兵们面面相觑,先护着他们进了城,再四下里搜寻马青钢的踪迹。
  殊不知颜如舜早已将马青钢等人引至陈家庄附近的一处僻静树林中,以“施法除鬼”的名义焚香祷告,青烟在风中袅袅飘散,让马青钢等人的脑袋变得有些晕晕乎乎。毕竟是身怀武艺的武将,马青钢很快意识到不妥,当下屏住呼吸,正要厉声质问,却见颜如舜身形一晃,整个人化为一道虚影,在所有人面前一闪而过,众人只是眨了眨眼睛,遂均觉两根手指拂过自己胸前,登时令自己动弹不得。
  这之后,马青钢等人被带往了陈家庄的地窖,那本是冬季贮藏粮食的所在,倒也十分隐蔽。
  短时间内,官兵们自然搜不到他。
  偏偏官兵又打听到消息,今晨确实有人发现马青钢携带一队护卫出了城,如今他们竟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那么除了畏罪潜逃,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众所周知,马青钢是宰相尚知仁的亲信,他犯下此等大罪,十有八九是尚知仁在幕后主使。
  于是当天傍晚,听完金羽卫的回禀,天子勃然大怒,当即将尚知仁打入天牢。
  至于凌岁寒,她冒死揭露阴谋有功,然而在此案尚未正式了结以前,她必须继续待在大理寺的大牢里,随时接受朝廷的讯问调查。好在大理寺卿郑伯明是贤良君子,应该不会似尚知仁那般对她严刑拷打。
  到目前为止,这计划一切都很顺利。
  顺利得令谢缘觉深感诧异。
  内心盘桓着太多疑问,谢缘觉先与颜如舜、尹若游讨论了一番,仍有许多不解之处,她遂给藏海楼传了个信,希望再见沈盏一面。
  然而来的不是藏海楼之主沈盏。
  而是藏海楼总管抵玉。
  三月的春风温暖和煦,酥软的日光铺满院落。四人坐于陈家庄后院一角石桌旁,谈正事以前,颜如舜先在抵玉的面前称赞了她家楼主几句,一方面是客套,一方面也带点真心实意。
  抵玉眉头微扬,并无谦虚之意,颔首赞同道:“楼主算无遗策,这世间一切本来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平日里的抵玉为人矜重,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语气态度少见起伏,与人微笑都通常是戴着面具的假笑。唯有此刻,她眼中的骄傲自豪几乎溢了出来,毫无掩饰之意,令她头上发间别的那支累丝飞燕金钗仿佛在微风中振了振翅膀。
  见状,颜如舜忍不住再次提起曾经的某个话题,脱口问道:“那你也在她的掌握之中吗?她算得出你的心吗?”
  此言含义颇深,抵玉神色一凛,迅速恢复到戒备状态,冷眼凝视了她们片刻,见尹若游与谢缘觉表情如常,对这句似乎莫名其妙的话并不感觉到奇怪,猜到她们可能都已听说一些隐情,冷冷道:“我曾经以为,你能够控制自己的嘴与舌,我才会与你做这桩交易。”
  颜如舜笑道:“我曾经也以为,我会永远孤身一人在江湖行走,我没什么可说话的人,任何秘密都能烂在心里一辈子。偏偏我现在有了几个朋友,没办法,至少目前我和她们是朝夕相处,要瞒着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朋友是很难的。不过你放心,她们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这件事仅限于我们四人知道。而我之所以在刚刚重提此事,是因为谁让你把你家楼主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呢,她既这般了不起,甭管有没有人告密,恐怕她迟早都会知晓你的举动。按照你们藏海楼的规矩,你私下和人进行交易,大概是会受罚的吧?到时候即使我救出你说的那个人,你却出了事,我怎么把人交给你呢?”
  抵玉道:“不错,按照藏海楼的规矩,这是重罪,亦是我应受之罪。但你不需要把人交给我,无论我今后是生是死,你只负责把人救出来,让她自由平安便好。至于楼主何时发现我的秘密,又如何罚我,轮不到你来管。”
  还是那么平静平稳的语气,像古井水一般不起波澜,带着一点沉沉的死气。此时此刻,抵玉带给颜如舜的感觉太过熟悉,颜如舜好像甚至蓦地看见了她身上背负着的沉重的无形枷锁。
  那是她自己给予自己的枷锁。
  自己给自己判的罪。
  本来,起初颜如舜打量抵玉的目光还含着几分戏谑,但这一瞬间的感同身受,让她又对抵玉多了些同情——哪怕她对对方的经历仍是完全不了解。
  尹若游最擅察言观色,连抵玉都未察觉出颜如舜目光中的怜惜,却被她在刹那间捕捉到。她秀眉微蹙,心里忽觉很不舒服,欲言又止,默然了半晌的抵玉再度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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