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当然,这个结论的前提是,凌岁寒确确实实欺骗了晁无冥,与魏恭恩合谋布下此局。
她究竟站在自己这边,还是站在魏恭恩那边,分别是一半一半的可能。如果不与她联系,万一真的错过杀魏恭恩的大好机会,着实可惜;如果与她联系,则是相当冒险的举动。
梁未絮甚是犹豫,低首负手,不由来回踱了会儿步,忽然一阵寒风此处方向吹来,吹起满地累积的黄叶,往上空飘去,仿佛飞向万里苍穹。
多少次,梁未絮看到这样的情景,都更加坚定了自己要飞上云端的决心。
危险可以做好防备,机会不可以轻易错过。
“师父。”她正色道,“只能请你再见凌岁寒一面了。”
白日里人多眼杂,因此一直等到入夜,晁无冥才返回城中,寻到凌岁寒的住处,四下里探查一番,见附近确实没有埋伏,遂迈动脚步走到一间亮着灯火的卧房,抬手敲了敲门。
仅仅片刻,房门打开,凌岁寒腰悬长刀,锐利的双眼将他从头到脚一扫,冷冷道:“你倒真是大胆,知不知道现在官兵正在四处搜捕你?”
晁无冥大笑:“倘若他们真能碰巧遇到我,那遭殃的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
凌岁寒道:“所以,你不会告诉我,你今晚准备第二次行刺吧?”
晁无冥道:“不,我打算把这个机会让给你。”
凌岁寒眉毛一扬,眼中泛出寒意:“我们非亲非故,凭什么要为了你冒险呢?”
晁无冥道:“你还记得那天我们谈过的话吗?你难道不想带兵前往西川杀谢泰报仇?”
凌岁寒道:“但现在魏恭恩死了,继位的只会是魏赫。”
晁无冥道:“魏赫一个草包,算什么东西?他真的做了皇帝,只会比谢泰更昏庸糊涂。到那时,梁将军攻打洛阳城势如破竹。”
凌岁寒道:“即便如此,在此之前,我被魏赫所派的官兵追杀,处境危矣,还能等到梁守义成功吗?”
晁无冥道:“昨夜你既帮了我,待你动手的时候,我自会接应你。”
凌岁寒道:“可我不相信你怎么办?”
晁无冥不耐烦起来:“你还没有告诉我四照刀法的心法口诀,我会希望你死吗?”
“正常情况之下,你大概是不希望我死。怕只怕遇到危险情况,那么我确实不相信你愿意冒险救我。”凌岁寒眼珠转了转,眉梢依然像刀锋一般上挑,“今儿一整天,你都藏在哪里?”
“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应该是个隐蔽安全的所在,若你不能来接应我,杀完魏恭恩以后,我会自己去找你。不然,我可不会像傻子一样冒险。”
晁无冥不似梁未絮那么多心眼,经过昨夜之事以后对凌岁寒已没有太多怀疑,是以并未犹豫太久,点头道了一个“好”字。
岂料凌岁寒犹不放心:“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在骗我?我得先去看一眼,确定你们的实力。”
晁无冥有身为顶尖高手的自负,冷哼一声,转身迈步:“你跟我走吧。”
在沉沉夜色里行了多时,两人到达云泽山,凌岁寒见到梁未絮,又是一番唇枪舌战,她终于答应替他们完成弑君之事。
随后,凌岁寒回城,径直往太康宫行去,求见了魏恭恩,在他的寝殿,将此事禀告于他。
天尚是灰蒙蒙一片,因为焦虑而一夜未睡的魏恭恩立刻就要召将领入宫,等待期间,凌岁寒挑眉问道:“陛下认为那位戴将军便真的完全可靠吗?”
魏恭恩道:“他跟在我身边多年。”
凌岁寒笑道:“梁守义和晁无冥也跟在陛下身边多年。”
这笑声里似透了点嘲讽的味道,魏恭恩大怒,但看在对方刚刚立下大功的份儿,他强忍怒气,沉思半晌,也认为凌岁寒此言有理。凌岁寒在这时补上一句:“没有血缘之亲,谁都不可靠。”
听起来好像只是她随口一句感叹,毕竟她与父母关系的确极好,若非为报父母之仇,她也不会为魏恭恩效力。但魏恭恩听者有意,随即派内侍将诚王魏赫也召入宫中,命他为平叛监军,将大权交予他手,让他拿着虎符跟随戴将军前往云泽山剿灭反贼——无论魏赫有多么草包,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定不会与梁未絮狼狈为奸。
一切布置完毕,魏赫等人离开以后,又已过去大半个夜晚,魏恭恩已有两天没能睡上好觉,不禁头晕脑胀,想了一想,吩咐凌岁寒在殿外守卫:“叛贼剿灭之前,就劳烦凌卿在宫中值守吧。”
“你现在很害怕么?”
这句话的语气很不对劲,魏恭恩一愣,抬头瞧她一眼。她唇角微微一动,似有若无的笑意浮现冰雪般的杀气,刹地反手拔出腰间长刀,电光石火之间刀刃已没入他的身体:“害怕就对了!”
这一招速度太快,直到鲜血从魏恭恩胸前伤口溅出,殿中众侍卫才反应过来。其中一半侍卫拔出兵刃,刚举到半空,凌岁寒已松开刀柄,双指在魏恭恩身前一拂,霎时封住他的哑穴,同时双足腾空飞踢,踢中一人手腕,接住对方脱手的长刀,刀光在顷刻间展开,如大片飞雪袭来。
为速战速决,凌岁寒久违地施展出阿鼻刀法,对付这些侍卫易如反掌,一连数招凌厉至极的杀招,满地鲜血,已倒下数具尸体。
而另一半的侍卫立在原地不动,竟对眼前情景无动于衷。
魏恭恩命在旦夕,还剩下一口气,目光望向那几个冷眼旁观的侍卫,又惊又怒,突然呕出一口鲜血。
“你现在很生气么?生气也就对了!你平时对他们动辄辱骂责打,难道还指望他们拿命来保护你。”凌岁寒适才那一刀并未伤及他的要害,有意暂时留他半条命,双眸似射出刀刃的锋芒,冷冷直视着他的脸。“不要以为你当上皇帝,就成为这世间至高无上的神,天上地下唯你独尊。即使我没有我,没有晁无冥,你也迟早会有被其他人杀死,因为,你早已失去了人心。”
说到这儿,凌岁寒语音稍顿,又转头向一旁侍卫道了句:“你们去通知诚王殿下吧,再留几个人到殿外守着,谨防发生意外。”待他们离开以后,她才再次将视线对准血流不止的魏恭恩:“所以,杀你很简单。为什么我直到现在才动手?”
凌岁寒早已封了他的哑穴,晓得他无法回答,慢悠悠继续说下去。
“不妨告诉你,今夜之事,魏赫亦是主谋之一。你一死,他会立刻登基,然后捉拿刺杀你的钦犯晁无冥,并派兵攻打梁守义与梁未絮。以魏赫那个脑子,十有八九胜不过他们的,却会造成他们元气大伤。到那时候,崇军平定叛乱便容易得多了。”
魏恭恩面露诧异之色,喉咙里发出“呃呃呃”的声音。
“你是奇怪我为什么要帮着大崇朝廷?谢泰是我的仇人,大崇百姓不是。梁未絮和我说过,谢泰害死我父母两条命,也毁了我的人生,他一个人只有一条命,怎么偿还得起这么多罪孽?我若想要彻底报仇,最好的方法,是先毁了他最珍惜的东西,在他痛苦绝望之时,再亲手杀了他。我虽然很有些讨厌梁未絮,但不得不承认,她这番话确实说得颇有道理。而你造的杀孽比谢泰更多,也毁了天下无数百姓的人生,只凭你一个人一条命偿还得起吗?纵然我毁了你最珍惜的东西,毁了你的大冀基业,还是不够,远远不够。可是没办法,世间事总是如此不公平,我只能争取多少算多少。”
凌岁寒一字一句,语音似从烈火中淬出。
“你现在是不是很痛苦很后悔?后悔自己不如留在霍阳当你土皇帝?那我再告诉你一个道理,人只要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你后悔也晚了!”
“唰”的一声,她左手握住刀柄,又霍地抽出长刀,寒光一闪,刀刃砍下魏恭恩的头颅!
鲜血飞溅上窗户,与初升的红日相映。
第199章 虎口拔牙除祸首,玉石俱焚报恩情(五)
魏恭恩遇刺宾天的消息很快传遍太康宫,“捉拿反贼晁无冥”的呐喊声在宫中回响,禁军侍卫们大肆搜捕起刺客的踪迹。魏赫听闻此事,迅速返回宫内,抱着父亲的遗体大哭了一场,旋即以嫡长子的身份顺利继承了皇位。
随后,他一边擦着眼角的泪,一边吩咐将领带兵前往云泽山攻打梁家叛军。
凌岁寒随军同行,但刚刚出城,她便立即换了一个方向,骑着快马往南而行,根据前些日子颜如舜所画的地形图刚到青羽门,本想先在青羽门的地牢救出苏英,万万没想到在地牢入口看到一个熟悉的黑衣身影,坐在一方枯井的井沿边,膝上横放着一柄锋利长刀,正是刀魔晁无冥。
而苏英身缚绳索,则绑在晁无冥身旁的一株大树上。
还有两个武士打扮的精壮汉子,大概是晁无冥的手下,持刀立在一旁。
凌岁寒目光迅速转了一圈,视线最后停留在晁无冥身上:“你没待在云泽山?”
“你回城之后,未絮劝我来这儿守着,我本来还以为她想多了,哪里料到……”晁无冥眉头紧皱,“你怎么会知道苏英关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