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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而所谓独夫者,正是暴虐无道、众叛亲离的独裁之君!
  “凌女侠,所以我们不是帮你报仇,而是我们自己——也要向那独夫讨这笔血债!”
  “其实那日颜女侠回来与你们说话时,我就想告诉你们,我曾在济民驿见过太上皇。他不知我是被官兵们胁迫才给他进献吃食,对我此举颇为动容,或许我可以利用此事助你们接近他。可是……可是我一想起小彩灯……”元寅声音发颤,哽咽着道,“我还盼着与小彩灯相见,心里害怕,终究还是放弃了报仇。但经过今日此事……”话到此处顿了顿,他又猛地抬头,眼中泪光与怒火交织,“我已忍不了,我们都已忍不了!凌女侠,谢泰从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仇人!”
  凌岁寒只觉胸中热血翻涌,她沉默半晌,侧首又看向身旁谢缘觉与颜如舜、尹若游三人,果然在她们的脸上看到与自己相同的震撼,再见目光移向面前这群衣衫褴褛却目光如炬的百姓,终于重重一点头:
  “好!这仇,我们一起报!但你们放心,我凌岁寒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人有事!”
  翌日拂晓,众人依计而行。元寅寻到那位孙公公递话,谢泰闻讯果然欢喜,当即下旨命这群百姓次日齐赴春芜山行宫,许诺赐宴犒赏。
  当夜,尹若游取出易容器具,为凌岁寒、谢缘觉、颜如舜及自己改换容貌。她手法精妙,不过半个时辰,四人便化作寻常村妇模样,连眼尾纹路都惟妙惟肖。
  又过一夜,天刚蒙蒙亮,一队官兵便引着众人往春芜山去。山路蜿蜒,初时只见怪石嶙峋,峭壁如削,颇有几分险峻之势,行至半山却又见清溪潺潺,野花点缀其间,竟透出几分江南秀色。而待她们转过一道山梁,忽见朱墙碧瓦掩映在云雾之间,那行宫依山而建,殿宇层叠,飞檐如雁翅般探出悬崖,白玉阶自山脚盘旋而上,宫门前立着十二根盘龙金柱,在晨晖中泛着刺目的光芒。
  殿门口的侍卫首领打量众人一番,狐疑地看向凌岁寒空荡荡的右袖:“你这胳膊……”
  凌岁寒微微低头,鬓边碎发垂下,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长安城破那日,被叛军砍的。”
  这战乱年头,缺胳膊少腿的百姓见得多了,那侍卫首领自然不会怀疑,随意摆了摆手,示意放行。
  众人踏入大殿,金砖铺地,朱柱擎天,那太上皇谢泰高坐龙椅之上,虽两鬓斑白,面容松弛,眼中却闪着异样的光彩。
  “草民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元寅率先跪拜,嗓音似乎因激动而颤抖。众人也连忙跟着山呼万岁,其中几个百姓还暗中掐着大腿,硬是憋出两行热泪,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谢泰见状龙颜大悦,抚掌笑道:“好!好!都是朕的好子民!来人,赐酒食,今日朕要与民同乐!”
  这一路保护谢泰的精兵大多数皆在殿外四周把守,殿内护卫与内侍宫女却并不算太多。颜如舜与尹若游、谢缘觉进殿后已迅速观察了周围形势,此时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身形骤动!
  颜如舜袖中短刀倏然出鞘,身影如风似魅;尹若游腰间“腰带”铮然作响,九节长鞭已化作游龙飞来;谢缘觉纤指翻飞,银针破空之声则是细不可闻。
  不过瞬息之间,东侧护卫尚未来得及拔刀,便被银针封住穴道;西边宫女还未惊叫出声,已被鞭影扫中昏睡穴;南面内侍刚要示警,颜如舜的刀背已重重敲在其后颈。
  原来上山时官兵们虽严查过她们有无携带兵器,但颜如舜的短刀与谢缘觉的银针本就极易隐藏,尹若游那条九节鞭平时便习惯缠在腰间权作腰带,都瞒过了官兵耳目。
  殿宇深阔,正因如此,金碧辉煌的宫墙将里外隔作两重天地,殿内这番动静,外头的官兵竟浑然不知。与此同时,凌岁寒身形暴起,反手抽出身旁侍卫佩刀,寒芒乍现,刀光如飞雪横空,瞬间抵住谢泰心口,入肉三分。
  “你敢大声说一个字,我就立刻杀了你。”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
  谢泰此时已如同俎上鱼肉,哪敢惹怒她,只得战战兢兢地小声道:“你……你到底是谁?”
  凌岁寒眸中怒火灼灼,千万般恨意凝在刀尖,却终究未发一言。
  谢缘觉见状轻叹一口气,略一沉吟,强忍住心口隐痛,缓步上前,为凌岁寒卸去面上易容。
  早在之前万寿节,谢泰于长安仁和宫大宴百官之时,凌岁寒作为铁鹰卫的一员与宴。当时仅仅一面,本不会在天子的脑海中留下太多印象,他只是隐约觉得眼前女子有点面熟,但见她那条仅存的左臂,他猛然惊醒,颤声问道:“凌澄?你……你是凌澄?!”
  凌岁寒终于冷冷出声:“难为你还记得我。”
  谢泰喉头滚动,冷汗涔涔而下,那刀尖传来的寒意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当年……当年是我一时糊涂,错信谗言,冤枉了禀忠。只要你放下刀,我即刻下诏,为禀忠平反昭雪,追封爵位,重修墓冢……”
  “一句糊涂,就想抵我父母性命?”凌岁寒听得只想冷笑,眼中怒火更炽,“何况,今日要取你性命的,可不止我一人。”
  谢泰眼角余光看向凌岁寒身后那些百姓,奇道:“他们……他们为什么……”
  这句话才说完,人群中一个跛脚老汉忍不住率先上前,一瘸一拐地走到谢泰面前,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谢泰鼻尖:“当初叛军破城,你带着妃嫔皇子连夜逃窜,可曾想过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我娘子为护幼子,被乱刀砍死在门槛上,你的金羽卫在哪儿!”
  身后一个妇人声音嘶哑,仇恨让她的面目变得狰狞:“我三个孩儿活活饿死在逃难路上,你却在蜀地照样饮酒吃肉!凭什么我的孩儿就该死!”
  人群渐渐骚动,越来越多的百姓挤上前来,那唯一的书生向他怒目而视:“你宠信魏贼这么多年,任由他在霍阳囤积兵马,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偏偏你说他是赤胆忠心,魏贼起兵作乱,你才是这罪魁祸首!”
  “我闺女被叛军掳走时才十四岁!”
  “你修的这行宫的每一块砖石,都沾着我们的血汗!”
  “你可知那会儿长安城里,到处都是被马蹄踩碎的百姓尸骨?”
  一声声控诉仿佛一记记耳光,抽得这位曾经的九五之尊面如死灰,他从未想过这些蝼蚁般的草民眼中,竟能迸出如此骇人的恨意。
  “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一时糊涂’造的孽。”凌岁寒持刀的左手始终纹丝不动,却微微侧身让出半步,好叫他看清每一张百姓的面容,“这世上任何人,只要犯了错,犯了罪,都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你又凭什么例外?!”
  最后一言落下,凌岁寒长刀一送,刀光一闪,利刃就这般没入谢泰胸口!
  “你必须受到惩罚!”
  十一年血仇,今日终得了结。凌岁寒缓缓松开刀柄,目光扫过那些或悲泣或愤怒的百姓,恍惚间,似在人群中望见母亲含笑的面容。
  ——“一个人的武力再高,永远抵不过千军万马。”
  可若千万百姓同心,这天下苍生之力,又岂是千军万马所能抵挡?
  第229章 千人所指独夫毙,一麦虽微万世香(四)
  谢泰既死,她们接下来最要紧的事便是如何安然离宫下山。
  殿外官兵众多,一旦被他们发现太上皇遇刺,免不了一场血战。届时在场百姓即使不死在此山之中,今后也难有宁日,是绝不可取的下下之策。所幸上山前她们已有筹谋,尹若游当即动手,迅速将颜如舜易容成谢泰模样,自己则扮作孙公公的样子,并换上他二人的衣裳。
  那孙太监此刻正与一众宫人伏倒在地。早在昨日她们已查得明白,这阉人从前仗着谢泰宠信,没少构陷忠良,手上也沾着无辜者的鲜血。因此凌岁寒毫不迟疑,又一刀解决了他的性命。旋即颜如舜扛起两具尸首,纵身跃至房梁顶上藏好。
  尹若游手上动作不停,又为谢缘觉改换了一张陌生面孔。
  待一切收拾停当,“孙公公”突然尖声叫道:“有刺客!快抓刺客!”
  殿外官兵闻声冲入,见满地横卧的宫人,无不骇然。还好“太上皇”仍端坐于宝座之上,只是面色惊惶,似受惊吓过甚,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孙公公”上前一步,颤声道:“方才那群百姓里混入三个乱党,竟敢行刺太上皇!多亏其余百姓忠心护主,拼死相救,太上皇方得无恙。这些百姓都是忠义之士,切不可为难。”
  说到那三名刺客,“孙公公”面露惧色,道他们武艺高强,已趁乱逃出殿外。尽管官兵们十分不解,大殿四周戒备森严,刺客如何能来去无踪?但此刻他们也顾不得细想,当即分作两路,一路疾追而出,另一路则留守殿内,一面护驾,一面救醒昏迷的众人。
  侍卫们陆续醒来,听闻事情经过后更为惊疑:那三名刺客既有能在瞬息间放倒众人的本领,这些寻常百姓又如何能护得住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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