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而常萍说话期间,谢缘觉始终站在她身边保护,确保她能将话说完。
这段时间梁家军身处逆境,本就心绪烦乱,常萍这一席话更是让军心愈发动摇,士气涣散。反观群豪与百姓,却是越战越勇,气势如虹。
梁未絮心中亦是一阵慌乱,不由自主抬头望了常萍好几眼。高手对决,最忌分神,本来梁未絮和宁氏姊妹的武功就在伯仲之间,这几眼疏忽的工夫,宁初晴与宁暮雪刀剑交错挥出一道寒光,已在梁未絮臂上划开一道血口!
换作别人受此一击,必败无疑。然而梁未絮不愧是武林里的顶尖高手,瞬息间便稳住心神,身形一转,反手连劈两刀,如惊雷乍现,硬生生挡下宁氏姊妹的第二轮攻势。
尽管暂脱险境,但她臂上血流如注,甚是疼痛,再战下去胜算渺茫。更糟的是,四周已有不少梁家军官兵在常萍的不停劝说下纷纷弃械投降。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梁未絮见局势已对自己极为不利,当机立断,足尖一点,身形凌空掠起,直向延界镇外飞退,不再与宁氏姊妹纠缠。
红日当空,光芒洒落。她终究没忍住,又回头望了最后一眼,此时此刻的常萍高高在上。
她则是满身血污,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逃出延界镇,甩开身后高手的追踪,梁未絮一边疾行,一边思忖:梁家军虽溃败,但必定还有部分不愿投降的将士会拼死突围,到时自己只要想办法收拢残部,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她向来心志坚韧,不到绝境,绝不轻言放弃。哪知就在她盘算之际,忽见前方白影一闪,犹如鸿鹄自青天而来,拦在她的面前。
正是定山派掌门凌霄。
梁未絮一怔,霍地忆起先前混战之中,那群江湖人里确实有些不太熟悉的面孔,现在仔细想想,恐怕就是定山派弟子。
而她就停了这么一小会儿,思考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身后风声骤起,宁初晴与宁暮雪也已追至此处,彻底截断她的退路!
“我说她们怎么故意等了几天才和我动手,原来是等你们定山派的到来。”梁未絮心中一沉,突然感觉自己今日可能真的走到了绝境,但她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晴空,眼底仍是不甘,冷笑道,“定山派不是向来自诩公正吗?我如今负伤在身,凌掌门莫非是要与藏海楼的人联手,以多欺少来对付我?”
“公正?”凌霄惨淡一笑,眼中寒意凛然,“可我师尊当初死在你刀下时,她也身负重伤……那时你可曾与她讲过公正?”
话音未落,她反手拔剑,剑光如流云倾泻,直逼梁未絮而去!
“我们楼主的命,今日你必须偿还!”宁氏姊妹更无半分迟疑,刀剑齐出,一左一右夹击而来。
梁未絮明知自己绝不可能敌得过她们三人联手,却仍不肯束手就擒,“雷鸣斩”悍然出手,刀势如惊雷炸裂,轰然破空!她以一敌三,刀光狂舞,竟硬生生又接下十余招,可凌霄的抱阳剑却如春风化雨,剑势绵密从容,每一招都恰到好处地化解她的刚猛刀劲;宁氏姊妹则刀剑合璧,一进一退间默契无间,逼得梁未絮左支右绌。
梁未絮刀势渐乱,咬牙强攻,最后一记雷鸣斩如闪电劈落,却被凌霄侧身避过,反手一剑直刺她的心口!
——“嗤!”
剑锋入肉,血花飞溅。
梁未絮身形一滞,最后一刀如残雷掠空,终究无力回天。旋即只听“砰”的一声,她身躯重重倒地,一双眼睛依然死死睁着,看着一片柳絮飘落,恰巧轻覆在她染血的脸颊上。
“为、为什么……”
为什么我拼尽全力,到头来却还是败了?
“你不是败给我们。”凌霄收剑入鞘,那只本来握剑的右手又摩挲起自己左手腕上的雷击木流珠,缓缓转过头望向远方,声音轻而郑重,“你是败给了你看不起的‘蝼蚁’。”
第265章 飞絮蔽日空遮目,群蚁移山见青天(七)
没过多久,凌霄与宁氏姊妹带着梁未絮的尸体返回了延界镇。
余下还在负隅顽抗的梁家军见主上已死,霎时间斗志全消,纷纷弃械投降或四散奔逃。
这些人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如今更没人管束他们,逃亡途中必然还是会劫掠伤害百姓。于是群豪迅速商议片刻,由凌霄率定山派弟子分头追捕。而逃兵们如今失了主心骨,也不知该逃往哪个方向,只能像一群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当夜几个溃兵慌不择路,竟撞上正在延界镇附近徘徊的燕定天。
朦胧月色中,燕定天通过这几人的装束认出他们乃是梁未絮麾下官兵,猜出梁未絮那边一定出了什么状况,当即出手将他们制住,沉声喝问:“延界镇发生了何事?梁未絮呢?”
逃兵们见来者乃是自家主上的盟友,惊魂稍定,忙将白日之事道来。只是他们也不知晓群豪的真正谋划,说得颠三倒四,倒教燕定天听得云里雾里。
燕定天与梁未絮早已结盟,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因此关于梁未絮的布局,燕定天了解得还算比较清楚。当初她还特意为梁未絮细细推敲过这个计划,亦觉得天衣无缝,理应成功。而那日她离开临运镇后,并未立即赶往延界镇与梁未絮会合,一来是担心路上再次遇到凌岁寒与谢缘觉,二来是因为尚未想好如何处置抵玉,可她从来就没考虑过梁未絮居然会败,还败得如此彻底。
那些江湖人,怎么会有胆子反抗?正当燕定天低头沉思之际,被她制住的逃兵哀声求饶,催促她快些放他们逃命,否则定山派的人马就要追来了。
又是逃,又是定山派!自己如今功力大进,凭什么还要逃?凭什么还要畏惧定山派?燕定天闻言心头火起,略一思忖,冷笑道:“梁未絮既死,你们也该换个主子了。跟我走!”
在她的威逼之下,这几名逃兵只能战战兢兢地跟随她来到附近一座荒山上的废弃山神庙。那庙中供桌早已倾颓,山神像残破不全,桌面上覆着一块污浊的黑布,她一把掀开黑布,露出桌下一名被五花大绑的年轻女人。
抵玉不仅仅是全身上下都被缚着绳索,连周身要穴亦被封住,口不能言,唯有一双沉寂的眼睛,与燕定天久久对视。
最终还是燕定天先叹了一口气,将抵玉拉出来,松开对方身上的绳索,目光扫过她腕间被勒出的红痕,又抬手解了她几处穴道。
抵玉身子仍不能动,却终于能够开口说话,瞥了眼那几个逃兵,疑惑道:“你不是去打探延界镇的消息了吗?他们是……”
“他们是梁未絮手下的人,梁未絮已经死了。”燕定天眼中那点温情转瞬化作寒冰,“你满意了?”
抵玉一愣,旋即确实微微笑了起来。
“你高兴什么!”燕定天突然暴怒,“梁未絮一死,藏海楼最大的敌人没了,加之先前藏海楼已在武林大会上重振声威,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重返长安,重新稳坐江湖第一楼的位置。到那时你还有什么用处?你认为余罄她们会放过你吗?”
抵玉平静道:“那也是我欠楼主的,我本来就对不起楼主……”
瞬息间燕定天不再说话,甚至似乎也不再生气,只是沉默良久,才惨淡地笑了一笑:“沈盏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为了她,你甘愿去死吗?”
抵玉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只因这个话题她们已不是第一次谈起,先前她就曾对燕定天说起自己在藏海楼的日子,说起楼主和楼里姐妹兄弟们待她的好,结果哪知惹得燕定天几近癫狂。自那以后,抵玉再不敢多言。
倒不是怕燕定天伤她杀她,而是她不愿再见到燕定天痛苦的模样。
她欠沈盏的。
但她同样也欠舒燕的。
这两个她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人,她都辜负了她们,她都对不起她们。
燕定天知道抵玉的身份,是在那日她离开临运镇后不久,她确定了凌岁寒和谢缘觉不会再追上来,正犹豫是否应该把这人给杀了,免得带上累赘,却听对方忽在这时低低唤了她一声:
“阿燕。”
燕定天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抵玉一桩桩说起儿时旧事,她才终于确信,眼前这人竟真是自己的孪生妹妹——舒鹊。
“所以你故意做人质,是为了救我?你是专程来这里找我的对吗?”燕定天欣喜若狂,手指颤抖着抚上舒鹊的脸颊,想要将这张多年未见的面容深深刻进心底。
她的妹妹没有抛弃她,她的阿鹊心里还有她。
岂料舒鹊的神情却不见多少欢喜,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我说过,我跟你走,是要同你做笔交易,问你一些事情。”
燕定天愣了一瞬,莫名有点不安:“什么?”
“你为什么要投靠梁未絮?为什么要与她合谋残害我藏海楼弟子?更……”抵玉努力压下声音里的哽咽,“更与她害死了楼主……”
燕定天呆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皱眉道:“什么叫你藏海楼?你还记得是诸天教逼你去藏海楼卧底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