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只有缝针的医生感觉到一股阴冷逼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很可怜,没有人为他擦汗,护士不太敢。
  好在医生技术娴熟,迅速为伤口收针打结,然后为谢春酌骨折的手臂打上石膏。
  麻醉剂药效过后,迟来的疼痛加倍地反馈到谢春酌的身上。
  “这是止痛药,可以适当地吃,但不能频繁地吃,吃太多会有抗药性,而且对疼痛不敏感的话也对伤口恢复有一定的影响。”医生说着,护士就把准备好的药以及药膏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谢春酌立刻伸手就去拿,他现在就要吃!太疼了!
  方宁看出来了,没阻止,也没帮忙,谢春酌两只手都受了伤,缝合过伤口的那条手臂更是在抖,只能虚虚地握着药瓶打不开。
  谢春酌意识到这件事,脸上浮现出愠怒,他对站在他前方的医生说:“给我拧开。”
  医生却看方宁,方宁不做声,他就对着谢春酌讪笑。
  谢峰和王思丽见状,以为是方宁这个刚归家的亲儿子在给谢春酌这个养子下马威,于是面面相觑,对视之间,犹豫着也没出手帮忙。
  谢春酌这下是真的明白了,自己是一入狼窝深似海,没有办法挣扎了。
  寄人篱下,谢春酌从没这么清楚地感受到这件事。
  “麻烦你帮我拧开药瓶,我要吃止痛药。”谢春酌侧身对着站立的方宁说。
  他语气平静,面无表情,声调微微有些沙哑,乌黑的发湿润地垂着,贴着脸颊,小得仿佛一只手就能遮住的脸。
  方宁注视着他,仍是不言不语。
  谢春酌眉头不由拧起,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要发脾气了。
  王思丽还是不忍,小声提醒:“小酌,小宁是你哥哥。”所以语气要更好些,不要那么娇纵,那么理所应当……
  这些话王思丽没说出来,不知怎的,看着这一对毫无血缘的兄弟,她的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着,第六感的不安让她恐惧惶惶。
  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像是不详的鼓声正在击打、警告她。
  可是为什么呢?
  王思丽想不明白。
  谢春酌后知后觉地明白“哥哥”两个字在此时此刻的意思。
  他微仰着下巴,去看方宁。
  方宁既想要当他的哥哥,又想要当他的爱人。
  无论是在亲情还是在爱情方面,这个人都想要占据大部分位置。
  怎么会有人这么贪心呢?
  简直贪得无厌。
  手臂上的疼痛刺激着谢春酌的神经,他的思绪迅速而又缓慢。
  最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还是生硬地对方宁说:“哥哥……可以帮我打开药瓶盖子吗?我的手好痛。”
  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方宁的举动,对方沉默的表情破冰。
  方宁对他笑着说:“好。哥哥帮你。”然后弯下腰,接过谢春酌手中的药瓶,从中倒出一片洁白扁平的药片。
  谢春酌下意识地想要自己去拿,可方宁已然把放着药片的手送到了他的唇边。
  别无他选。
  谢春酌低头,柔软的唇贴到了对方的掌心,舌头伸出将药片卷入口中,又如蚌壳一样重新紧闭着,只留下一点湿润残留在面前的掌心之中。
  方宁慢慢攥紧了手。
  谢春酌垂着头,将苦涩的药片吞下,他身体不自觉轻颤,不是因为伤口仍在的疼痛感,而是因为屈辱。
  除了二人,其他人并没有明白这一幕。
  他们只觉得说不出来的奇怪。
  医生护士们想快点逃离,简单说了注意事项之后,便离开了。
  谢峰和王思丽围着谢春酌和方宁转了两圈,无从下手照顾,盯着他们喝完姜汤就回了房间。
  保姆阿姨识趣地进入厨房开始清理卫生,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兄弟二人。
  谢春酌坐在沙发上,身体的冷意早就被驱散,他思绪漂浮,看向窗外,枝头垂下的叶子雨水嘀嗒,雨好像已经停了,之后呢?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段驰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周围的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
  沙发边陷下,有人坐着靠过来,粗糙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回头。
  谢春酌抬眸看去,然后对上一双沉默又温顺的眼睛。
  如湖水般沉默,底下却隐藏着骇人的巨兽,稍不小心,就会将岸边的人吞没。
  “小酌。”方宁温柔地呼唤他,低下头,舌尖舔舐他被姜汤烫得微红的唇。
  ……姜汤的味道很辣,辣到呛人,方宁的舌头很冷,冷得谢春酌眼角溢出泪花。
  “我的宝宝。”
  方宁满足地喟叹:
  “我的卿卿。”
  第93章
  方宁是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谢春酌不再外出, 因为他变相被方宁囚禁了。
  方宁说:“外面太危险了,那些坏人会伤害卿卿的。你乖乖待在家里养病,想要什么,哥哥都会带回家给你。”
  不仅如此, 谢峰和王思丽也被方宁洗脑, 认为他这样做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而是完全出于一个哥哥对于弟弟的爱护。
  当然, 也是因为之前段驰和元浮南, 甚至是傅隐年, 对他们跟谢春酌见面的频次把控严格, 又因为有求于人, 以至于一直憋在心里没说出来,积攒到现在变成了对方宁的信任。
  谢峰埋怨:“要不是傅家, 你哥早就回来了, 之前那么多年我们都没相认,想想就生气!”
  谢春酌心中不无讥讽, 傅家?如果方宁有心,怎么可能那么久以来都没有透露过半点跟谢家有关系的讯息?
  况且退一万步说,自己的亲儿子见过那么多次都没认出来,虽然是方宁有意隐瞒, 但也是可笑。
  王思丽大概是看出他的腹诽与不屑,想着缓和家庭关系, 开口道:“小酌你也别怪你哥管你,他也辛苦,他现在不仅还要给傅氏做事,还得管理自己的公司和家里的公司,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才好。
  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你在家好好休养,好吗?妈妈也很久没有和你待在一起了,你就当陪陪妈妈。”
  作为母亲,王思丽与谢春酌的感情要更深一些,说话的态度和语速也会柔和、放缓,让人能听进去。
  谢春酌闻言即将暴起的脾气往下压了压,琢磨着自己也不能跟被洗脑的人计较,结果往回思索王思丽刚刚说的那番话,突然一怔。
  “自己的公司?”
  方宁自己开公司了?
  谢峰一直被王思丽打断,听到这问题,憋了会儿,还是没忍住说道:“你还记得你之前叫傅隐年去帮忙谈的新能源公司吗?那就是你哥开的,还以为傅隐年本事有多大呢,实际上只不过是你哥看在咱们的面子上同意的。”
  他感慨:“哎,还得是有家里人做事才方便。”
  “哈!家里人?!”谢春酌骤然发笑。
  短促的笑声坠落后,王思丽和谢峰看见他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往下滴水。
  谢春酌真想一刀捅死方宁。
  当初为了这个合作,他是怎么去求傅隐年的,方宁一清二楚,看到他那么不择手段,卑微地出卖自己,心里会怎么想?鄙夷吗?痛快吗?
  谢春酌越想,心头火气越大,呼吸急促,脸颊泛起淡淡的红,就连伤口也变得疼痛难忍。
  谢峰和王思丽见状疑惑又慌忙。
  “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吗?你别生气……”
  哄声还没维持两句,别墅大门打开,方宁自外走进,歪着头,视线落在坐在沙发上,被围绕着的谢春酌身上。
  他问:“怎么了?”
  “你不是在我身上安了监控吗?你会不知道怎么了?”谢春酌冷笑。
  “什么监控?”谢峰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王思丽看向方宁,翕动着唇,眉头皱起,“你监视小酌?”
  方宁波澜不惊:“以前傅隐年叫我做的,现在我只是怕段驰追过来,小酌不能再跟他走了,太危险。”
  段驰现在被段家派律师从法庭领出来,但完全不能出门,因为一旦出门,元家以及元浮南的外祖家的人便会不计一切代价让他给元浮南赔命。
  在这段时间,谢春酌确实不能出门否则有可能会被殃及。
  王思丽紧绷的神情松懈,“……那也不能老这样,在家里不会出事的,我们都看着他,不要再叫人监视小酌了。”
  谢春酌略微诧异地看了王思丽一眼,他没想到王思丽会帮他说话。
  那么方宁会同意吗?
  谢春酌似笑非笑地瞥向状若无事,正在保姆的帮助下拖去外衣进门的方宁。
  方宁上身穿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皮肤,肌肉线条流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瘦削,宽肩窄腰,下身是黑西裤,他有一米八七左右,平时低调不显,此时看着气势倒是泠然。
  “好,我知道了。”方宁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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