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所幸,这些人每天吃得喝得不都是要记在安喻账上吗,这下子不就一笔一笔清清楚楚的。
  糕点不贵,但耐不住这些人又吃又拿,还带着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亲戚天天来糟蹋,日积月累,积攒下来,当真和安喻所说的数量大差不差。
  若安喻真的只是个伙计,那么今天他不是要背负对普通人而言的巨债就是真的因还不起而坐牢,这些人是真的没有把安喻的性命放在眼里啊。
  想明白这个问题,安喻只觉得胸口闷闷地钝痛,仿佛是原主残留的情绪仍旧在牵扯他的心肺。
  眼见官差就要上来捉人,安父和老太太这才知道害怕,惊慌地指住安喻大叫:“别抓我,别抓我,我儿子有钱,让他给你们钱。”
  安喻佯作震惊地睁大眼睛,道:“爹,你在说什么啊?我哪里有钱,我的钱不都被你拿走了吗?连我的工钱也都被你们抵完了啊。”
  “奶奶,您不是也知道吗?”安喻目光一转,恳切地望向老太太,“当初我攒的嫁妆钱不都是爹和奶奶替我保管的吗?”
  “我绣花攒下的十两银子,不都被爹和奶奶您以替我攒嫁妆的名义给拿走了。”
  “只是临出嫁时,我问你们要这笔银子,你们却说要么和你们断绝关系,要么就别要这笔钱,为了我们之间的亲情,我可是一分没带走啊。”
  安喻泪如雨下:“那十两银子是我熬了多少个日子,夙兴夜寐,昼夜勤作才攒下那么一点,可是为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交出去之后,我可再也没见过啊。”
  也是原主傻,才会相信这对母子,才会顾惜这廉价的感情。
  暴戾的父亲,胡搅蛮缠的老太太,贪婪的二婶一家,以及既得利益者安涛。
  毕竟这两人如跳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为的不就是自己唯一儿子或孙子吗!二婶肚子里的那个是男是女尚未可知,他们唯一的期望不就放在安涛身上。
  “还有我聘礼的十两银子,爹你不是说会替我保管吗?”安喻看着安父,凄苦的眼神中带着质问。
  安父和老太太目光躲闪,就是不肯直视安喻的质问。
  突然,安父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声地道:“你嫁的那么远,一年到头我们都见不了几次,这两笔钱不都是你给我们的赡养费吗?”
  “我和你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你养那么大,花你几分钱怎么了?”安父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理直气壮,言辞铿锵,仿佛安喻真的是那什么不孝不义之徒。
  “是啊,”安喻面色凄楚难过,“所以我嫁人之后你们就再也没有去看过我一眼,仿佛从来没有我这个孩子一样。”
  二十两钱买断了原主的性命,将他嫁与他人,从不曾探望,让他被抛弃和搓磨致死。
  也不知是该觉得亲人冷漠,还是该怪罪原主自己软弱可欺。
  “没看过你又怎么样?你来看过我们吗?”老太太不止不觉得自己没理,还觉得安喻想要的太多,懦弱情长,扶不上台面。
  “是不曾吗?”
  安喻目光冷冽,带上一层水雾:“是我不曾吗?”
  “是每次回家都得付钱才能踏进的家门,是只能蜗居睡觉的凳子,还是数不清的怒骂,干不完的家务?”
  “我在你们家里,究竟是一个只供你们提取银钱的器库,还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苦力,你们自己能说得清吗?”
  父母之爱子,原主从未在这个家里感受到一点点疼爱。
  目光凝聚在安父身上,是数不清的打骂,无尽的压榨,还有哪怕病死也换不来的执意去赌博的背影。
  老太太身上,是漠视,是厌恶,是小时候被踹的无数脚,还关不尽的小黑屋。
  还有二婶,从旁观的角度一点一点压榨大房的利益,攫取安喻的剩余价值,冷眼旁观。
  如此家人。
  第121章
  然安父和老太太拼命凑足银钱, 也不过三十两之多,离他们拖欠的五十六两还相差许远。哪怕他们如何言辞恳切求饶,官差势必是要带走一个抵账的。
  老太太眼睛一转, 突然狠狠推了安父一把:“大人, 我老婆子年纪大了, 受不得牢狱之灾,还请大人把我这个儿子带走吧。”
  “这之前来这里闹事也是我这个儿子的主意, 否则我一个老太太也不敢前来啊。”老太太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哭诉。
  她现下已知道,今日如何也逃脱不了,只能把安父推出去。虽然不舍得自己的儿子,但她还有一个二儿子, 还有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 总不会缺了人养老的。
  “娘!”安父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他向来对自己这个母亲言听计从,哪怕母亲平日总会有所偏向,但绝不会料到母亲竟会将自己推出来顶罪。
  这些主意明明是二弟想出来的啊!
  可是看着明显心虚的母亲,以及躲躲闪闪的二弟媳妇, 他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当下便心灰意冷地低下头颅,任凭官差将自己押走,不再徒劳反抗。
  看着老太太携着儿媳妇逃离的背影, 店伙计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众人本都以为此事就到此结束了, 万万没想到及得南涯府开店当日,竟闹到了府城。
  “安哥儿,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你爹吧!”
  安母跪在安喻的脚下, 拽住他的裤腿苦苦哀求。
  任凭开店当日锣鼓喧天,任凭来往客人不住打量, 却凭着一股子执拗地劲,无视众人惊讶和躲避的目光。
  “安喻,这……”眼见围观众人越来越多,姚掌柜都不由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想要探明缘由。
  安喻温和地将安母扶起,态度虽柔和,但手上力道却不容反驳:“阿娘,有什么事,我们私下再说,不要耽误掌柜的事。”
  紧接着对姚掌柜的道:“这里的事情还劳烦你先处理照顾一下,我先解决一下私事。”
  “实在抱歉,今日造成的损失都由我来补上。”
  姚掌柜开店经验丰富,不用安喻说,她也知道该如何处理,当下对安喻一笑,摆摆手:“你放心去吧,我能解决。”
  安母不肯,她生怕离开众人视线之后,安喻不愿帮忙,却被安喻示意下的王大壮堵住嘴巴,强行扶到楼上雅间。
  离开人群,等得王大壮放下安母,安喻这才将目光投向这位不速之客:“阿娘今日来所为何事?”
  安母被安喻冰冷无情地目光看得一怔,心下惊慌,她不解,明明这个孩子往日在家的时候是最为乖巧听话,毫无怨言的,怎么嫁了人之后变得如此陌生。
  安母双手绞在一起,嘴唇几经哆嗦,还是说出自己来意。
  “安哥儿,求求你,救救你父亲吧!”安母双腿一软,就想对安喻再跪下,却被安喻硬生生地止住。
  “阿娘,还是说清楚再说吧。”往日在安家的时候,只有这个母亲还愿意对原主有所庇佑,若事情力所能及,安喻愿意替原主施予援手。
  就当是替原主报答安氏的生养之恩。
  “是,是你父亲……”安母眼神躲闪,嘴唇不停哆嗦,不敢直视安喻的眼睛。
  原来是安父。
  那日安父被抓进监狱,老太太和二儿媳妇不仅仓促之间逃走,回家之后,还立马和安家大房分家,示意划清界限,再无干系。
  只剩下大房寡母安氏带着唯一的儿子安涛,苦心想方设法地营救牢中的丈夫。
  房中银钱向来在老太太手中掌管着,此番分家,大房拢共分得六两银子,离赎救安父二十多两还相差许远。
  安涛向来投机取巧,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这下听从狐朋狗友地建言,想去赌坊试一试运气。
  熟料一进赌坊,就再也没出来过。安母费尽心机才打听到,原来那日安涛进入赌坊,刚开始运气颇佳,赚得盆满钵满,一下子便忍不住追加本金,一赌再赌。
  到最后亏得血本无归,倒欠赌坊一条人命,赌坊扬言,若拿不出足够的银钱,赎回安涛,便在三日之后将安涛手脚砍断,扔在河里,生死不论。
  安氏和安喻说这些的时候,虽心情焦急如焚,但始终不敢直视安喻的眼睛。
  她知道,安喻最为厌恶赌博一事。
  往日安喻还未嫁人之时,安父就十分痴恋赌博一事,经常出入赌坊,对家中一切事宜不管不顾不说,经常对生病的安喻熟视无睹,甚至赌输之后心情不好,对安喻动辄打骂,下手极重。
  有次甚至将安喻打得重伤昏迷,三日卧病在床,无法下地。
  如今,安父因为老太太的挑唆给安喻惹下麻烦,害得安喻失去工作,背井离乡,自己也自食其果,深陷牢狱。
  安涛又因为赌博一事深陷其中,二人都等着安喻救助。
  她此番前来,希望安喻不计前嫌,出手相助,实在是无意为难安喻,但确实强人所难,故而心虚不已。
  安喻看着安母的眼睛,本来热切地心一点一点变得凉透,他本以为这个温柔软弱的母亲会对原主有一点顾念之情,到底都是他自作多情。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