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感觉快要死机,终于到达以前塌过方的路段。这里要小心驾驶,以免压到碎石、颠簸了医疗资源。
一个多小时后,来到第一个村。有三户人家,都是老人,能听懂普通话,但不会说多少。
半个月前过来诊疗时,他反复叮嘱第一户的老奶奶要按时服用二甲双胍,现在却瞥见炕沿有一板应该吃完却未吃完的,仔细一看是过期大半年,估计是上一位、或上上一位医生开的,没吃。继续掀开毯子一看,还有更多,其中包括半个月前自己开出的。
老奶奶看着秦风,只是在傻笑。
他打通了这边县医院医务科的当地人电话,求翻译,言语不通时他只能如此。
一阵叽里呱啦之后,医务科的人说:“秦大夫,您开吧,照开。”
秦风:“她不吃啊。”
那人:“您按时按量开就是了。”
这不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并不是有心想浪费资源。但人家不吃,总不能按着牛头喝水吧?
正如以前严令患者术前禁食一样,但有些人就是一到晚上十点,就管不住嘴,打乱手术室这一整天和后续安排,你能奈他如何?
第二户的老爷爷,倒是会一点点普通话。
但他这收缩压190的,这头量完血压、那头马上喝酒给你看,还声称是什么天麻酒,降压的。
敢情循证医学是摆设。
第三户才66岁,算是年轻的年龄,但那个类风湿性关节炎啊,明明关节已经肿成核桃,却坚持用黑山羊血涂抹,说法是“驱邪”。呵呵!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看完这三户,秦风连带着只有一个肾却薯片不离手、常年日夜颠倒睡眠不足的楚非昀,也在心里批评了一遍。
很机车地开着机车,经过大半个小时,来到另一个村子。
这个村倒不是不通汽车,只是因为刚才第一条村前的塌方道路,能通车的公路要绕到邻省境内,如果开乡公所的皮卡,要先绕到县城、再绕过别的省域、才能到达这儿。
既然前几任的医生都是骑摩托车来,秦风自然如此。
这里稍有不同的是,有位老歌唱家几年前隐居在此,建了幢山间别墅,条件还不错。虽然很少人来,不过现在哪里通讯网络都发达,这位老歌唱家倒是乐得清闲。
秦风第一次到此,就试着向老歌唱家提出借住。主人也乐得每半个月左右,与年轻人聊聊天。
按65岁以上老人体检规定,秦风先给这位老歌唱家做了基础体检。
“便携超声显示双侧颈动脉imt 1.1mm;甲状腺触诊右叶质硬结节;听诊肺部时捕捉到散在干啰音……”
他一边在体检单上写着结论,一边随口聊着:“老师,您靠嗓子吃饭的,以前吸烟还吸得这么凶呢?”
老人家感叹:“哎哟,写不出东西时,别说烟啊酒的,使劲儿把脑袋磕墙上都有。以前是自由自在、张嘴就唱,但进入到一定时期,歌儿不是说非得自己开口,就想能搞出些能留下来的东西,对吧。”
除了他们一家,还有四户,以老人妇女为主,有个两岁半男孩,是明天的工作重点。在比火塘乡的夜晚更安静的山间,听着五月末虫鸣,男人睡得饱饱的。
第二天上午,秦风终于在一小块梯田间终于找到了孩子的妈,以及被背篓背在背上的孩子。
按照《西部高原地区儿童疾病谱防治指南》,作耳垂血采样和指甲缝刮片,还得送回县医院检验。
但明显,孩子的生长发育小于同龄两个单位,且查体,孩子脊柱中段可见典型c型右偏。
他再次与那才20出头的小妈妈沟通:“女士,每次提醒您要在背篓里加装木板托架,这次发现您还没做好。”她起码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吧,又不算没常识,怎么就可以置之不理?
但那小妈妈一边大口喝着水,一边轻拍因耳垂血采样而哭泣、刚停止了哭声、再次被这医生叔叔的黑脸吓得泪汪汪的娃。
她无奈抱怨:“我男人不在,下次他回来我让他弄。”
这半年来的基层工作,秦风常感觉像是体能训练时,拖在身后的上百公斤轮胎。而这才是960万平方公里的小小一隅。
不知是不是想甩掉这感觉,也可能是收到乡公所李叔的微信“乡里有事,速回”又不再解释,在回程路上,他把摩托车开得飞快。
只是在塌方路段,他提前减慢了车速。
——然后就在几秒后,在山路转角,差点撞上一台汽车。
幸好!
秦风紧急刹了车,两条长腿往左右一撑住,幸好没摔。
这条路原来通车,但前几年塌方,有块巨石掉下来挡了一半的路,然后再加上这几年源源不断的落石,所谓马路变得真的只有骡马能走。
这台路虎,就别装悍马了好吗?没看到前面几百米就画着禁行标志?
然后他抬头一看,路虎的驾驶座上,某个大宝贝对他露出个囧笑。
秦风在路边停好摩托,挂好头盔、手套,走上前。
楚非昀已及时按下车窗,一脸讨好:“风哥……”
“你开进来干嘛,没看到前面写着禁止驶入?”男人冷声。这种安全问题都要说?
“看见了啊。这不是在外面没看出有啥问题么,这台车底盘高。”男孩狡辩。
“还是这个问题:你开进来干嘛?”
“我想去接你呀!”
秦风冷笑,刻意忽略男孩的情意。还接他?明晃晃地把“找死”二字刻在脸上。
“你堵着路了。”
车子这么宽,整条路被堵死,摩托车也过不去,特别是尾架上还绑了些设备,比较宽。
话说这家伙,啥时候买了这台路虎?大半年前生日时,不是送了他喜欢那台t牌智能电动车?还有那台改装了手驾的迈巴赫。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那两台作为城市车型,的确不适合开来深山。
粗看一眼,这路虎新到极点,连挡泥板上都是新鲜浮尘,该不会是刚下地吧。
楚非昀委屈至极:“我在倒!”
又解释:“这台车今早才送过来县城,李叔开皮卡送我去提的车,开了三小时回乡里,还没玩儿够嘛。你知道我车技又不烂,就是不熟而已。”
果然如秦风所料。
“那你继续倒,最好快点,我赶时间。”他冷冷扔下这句话,回到摩托车旁。
初夏开始炎热,他又脱下挡风的皮衣。装是装着看了一会儿手机,却默默用余光估算倒车速度。
照这样子,到今晚八点,能不能倒出可以调头的岔路,都难说。
这怎么回事,难道是新车的手驾配件不合适?
实在看不下去的秦风再次走上前,用眼神默默质问。
“风哥,我还没熟这台车的操作嘛~”
果然。才开三小时就敢往禁路上开,这除了作死就是作死啊。
“风哥帮帮忙嘛~”
就知道!
秦风再度冷声答道:“我也没开过路虎,不比你好多少。”
楚非昀忙陪笑:“那你总厉害些,起码腿能动。”
男人没反应。
“我开了三个多小时了,腰好疼,真的!”男孩又装得柔弱不能自理:“秦医生不是说,会照顾慢病患者么。”
秦风:“行,那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县交警报个案,这台车牌号码为xx的车子,非法驶入禁行路段,让他们找拖车来。”
又在男孩的乞求眼神中转开目光。
问题也总得解决,而且连开三小时车,这家伙的体能也应该是极限了。
“那你总得先离开驾驶位吧?”
但现在,楚非昀连离开驾驶座都是个问题。
残障人士会把轮椅拆了放在副驾,现在副驾的门在山崖边,开不了。
左边位置很窄,人出入是没问题,但绝对无法大开车门、摆轮椅再爬下来。
让他自己爬到后座,以他的体能绝不可能,不够力量万一伤到腰腹,而且两条腿可能在前座间夹伤。
考虑来考虑去,只有一种方法:开了驾驶座门,秦风把他抱到后座,自己再坐到前面去。
这家伙打的是这主意?
此时,楚非昀眼底无法掩饰的得意,熠熠发着光。
秦风无奈,退开小半步让他开了车门,然后在他解好安全带再大张双臂中,严厉警告:“我刚接触过很多人,全身都是细菌,你最好离我远点。”
竟回头走到摩托车旁,用酒精消毒过双手,再拿来一次性口罩,有点粗暴地给这家伙戴上。
“你刮到我耳朵啦!”
楚非昀在抱怨,但秦风怎么会信:他一个神外的,就算刚才是骑摩托开了一个多小时山路,也不至于失去对手部精细动作的控制好吧。
车子和山石的距离很近,秦风尽量绷紧上半身的肌肉,连手掌心也未贴住男孩后背,小心把他抱出驾驶座。
又在男孩假装害怕、即将要环上他脖子时,“你自己开后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