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咚!”
  我一定是失去了几秒钟的意识。bb枪清脆的枪声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不断冲击着耳膜。还有狗叫。
  令人毛骨悚然的狗叫。
  我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也看到了火。火苗不算大,但已经烧了起来。那是接连倒下的石灯笼在枯草上引燃的火。
  “迪恩……”我一边吃力地爬起来,一边感到热乎乎的血流过脸颊,“迪恩!”
  迪恩理都没理我。他已经打空了子弹,但狗叫声却像浪潮一样越涌越近。
  我靠在树上,然后仰起头,看着槐树瑟瑟作响的穹顶。
  这棵树粗得很,腰上有一颗树眼。没有时间犹豫了,我抬脚踩在那颗树眼之上,然后抓着粗糙的树皮开始往上爬。
  虽然有几次差点滑下去,但凭借激增的肾上腺素,我竟然爬到了第一个枝桠伸出来的地方。
  迪恩紧随其后。我左脚踩上斜枝的时候,他的脑袋就在我右脚下面。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我想过给他一脚,但这个念头叫我恶心得咬紧牙关,蜷缩在了枝桠和树干之间。
  紧接着,迪恩一手抓着枪,另一只手撑着树窝爬了上来。他看了我一眼,说道:“算你老实。”仿佛竟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
  “现在怎么办?”我瞪着他,“等死吗?”
  迪恩脸色阴沉下来,他看了眼手里的枪,重重地哼了一声。
  “会有办法的。”他说,眼睛打量着我,“你难道就没什么招数?作为怪物未免也太逊了。”
  “我不是怪物,”我咬牙切齿地说,“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
  “因为你来历不明,因为你身上的纹身,”迪恩听上去不比我更高兴,“我信任过你,但显然我错付了。”
  我抿紧嘴,“第一,我没有骗过你,第二,我没有对你动过手……”
  迪恩古怪地扬起一边的眉毛看着我。
  我不由住了嘴,想了想,问道:“从我掉进医院陷阱,再在那个帐篷里醒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迪恩没有回答,他长久地看着我,最后耸了耸肩,说:“算了,都过去了。”
  “嘿!你算了,我可没算了。”我不悦地说,“你捆我,威胁我的生命安全,还用枪托砸我。”
  迪恩咳嗽了一声,不自在地转过脸去。
  “别问了。”他说道。那语气令我有一瞬的犹豫。
  有的时候,事实真相比怪物还伤人。
  但同样,我知道自己一定会问出来的。不是今天,因为迪恩看上去打算三缄其口。可总有一天,我会挖出真相。因为不管伤人与否,我都不能忍受不知情的折磨。
  真相自有其诱人之处,尤其是掩藏的真相。
  “不管怎么说,我们有地狱猎犬要对付。”迪恩再次开口,他皱眉望着下方小丘上的枯草,刚才栽倒的石灯笼所燃起的火已经熄灭了,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地灰烬。
  “‘我们’?”我尽量不让自己听上去冷漠讥诮,但很可能两样都占了,“所以现在又是‘我们’了?”
  迪恩叹了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新的弹匣给bb枪换上。
  昏暗与迷雾中,那弹匣看上去反射着塑料光泽,如同玩具。
  “看你端枪的样子,像是有点天分,”迪恩说着将bb枪递给我,“想试试吗?”
  我有些惊讶,或者不只是有些惊讶,而是真真正正的大吃一惊。但我还是立刻接过了枪,一丝不苟地检查子弹、上膛。
  迪恩点了点头,目光没有着落地扫过下面看似空荡荡的草地,“我有个计划,但这个计划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他说。
  “你需要我做什么?”我抱紧枪,明智地决定暂时把和迪恩之间的龌龊放到一边。
  迪恩的目光回到我的脸上,仔细打量着。
  我不安地缩了缩,但身后的枝桠已经抵住了脊背。
  “把枪端起来。”迪恩平静地吩咐,他弓着身子在枝桠间轻盈地移动,猫一样到了我身旁,抓住我的肩膀往上提了提。“枪托抵住肩膀,然后身子前倾。我对枪做了点改造,开火的时候会往回撞得很厉害。”
  我依言端起枪,任由迪恩摆正我的姿势,教我如何在局促的枝桠间找到支撑点。
  “可我看不到目标。”我告诉迪恩,“它们是隐形的,不是吗?”
  迪恩头也不抬地说道:“注意小草倒伏的方向变化,注意地上的枯叶。深呼吸。不,别把嘴张开,闭上嘴,从鼻子里吸气,吸,对,然后呼出来。不要这么快,放慢速度。”
  我的肺逐渐从灼热中降了温,心跳也奇迹般变得更为和缓。
  此刻无风,一切都笼罩在沉寂的浓雾之下。
  我专注地扫视着草地和石灯笼。“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我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不过并不感到惊讶。这样似乎很对头:我,还有枪。
  在教堂杀死那个教徒之后的第一次,我感到武器给我带来的紧张与不安消失了。
  迪恩回答:“我们要到摩天轮去。”
  第15章
  迪恩的计划很简单,也很冒险。
  他要突破地狱猎犬的包围圈,到摩天轮去。和我想的一样,迪恩也认为摩天轮会是我们找到出路的最佳方法。
  “前提是你没有在去往摩天轮的路上迷失方向。”我的目光在草地上逡巡,心不在焉地说道,“这个地方是专门建来让人迷失的。”
  这话不知从何而来,但说出口之后,我立刻便认为这话千真万确。
  难道我不就是在前往摩天轮的路上迷失了方向,才最终被困在这棵大树上的吗?
  “我不会迷路的。”迪恩听上去很有把握,但我觉得大部分都是他装出来的,“你在树上别乱动,等我找到路,就回来找你。”
  “或者你会自己一走了之,把我留在这里。”我实事求是地说。
  迪恩看了我一眼,“你也有可能在我下去之后照我背上来一枪。我可没有抱怨,小妹。”
  “你的确抱怨了,说你应该带上榴弹炮之类的。”我嘀咕道,“三遍。”
  “陈述事实而已。”迪恩活动了一下脖子,“准备好了吗?”
  我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下面的草地。有时我能够捕捉到轻微的摇晃,像是无形的气流吹过,但从来没有抓住过明确的目标。
  “要是你准备好了,那我也准备好了。”我回答。
  迪恩点了点头,然后从树上跳了下去。
  他落地的那一刻,我便听到犬吠,从很多喉咙里呼呼涌出,带着口水声。
  十一点钟方向,一小块草倏地被压了下去,而我几乎在同时扣下扳机,听到尖锐、短促的哀鸣。
  还不等我感到得意,说时迟那时快,迪恩已经开始冲刺。他刚跑出去两步便被右侧的什么东西撞了出去。我随即开枪。迪恩着地打滚爬了起来,而撞倒他的东西没有。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缓缓地呼吸,就像迪恩教给我的那样。事实上,我压根儿没有思考。某种冷静又可怕的东西掌控了我的双眼和双手,替我放出一枪又一枪,在迪恩一往无前的时候给他清出一条路来。
  枪膛发出一声干瘪的响声时,迪恩已经快要冲出我的视野范围,半隐没在浓雾中。他没有给我多余的子弹。
  我举着打空子弹的枪,仍保持着射击的姿势,仿佛手臂变成了坚硬的石头。
  没来由的,我心想,迪恩不会回来了。
  尽管迪恩已经成功逃离此地,但过了好长时间,这里才真正安静下来。
  地狱猎犬要么重新埋伏在了这棵槐树四周,等待我下树的时候将我撕成碎片,要么它们已经追着迪恩去了。而我相信,那将是它们自取灭亡的最后一步。
  寂静中,我仍旧靠在枝桠上,注视着草地与石灯笼。只是刚才的那种感觉已经消失了,我能捕捉到下方轻微的气流,可也仅此而已。
  “你最好回来。”我喃喃说道,仿佛说出口就能给这句话增添力量,“你最好回来,你这个自命不凡的混蛋。”
  我再一次想起当我问迪恩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脸上微妙的神情。我了解温彻斯特兄弟,至少从电视剧里了解得相当透彻。
  迪恩温彻斯特不是傻瓜,更不是莽汉,也许他更倾向于韩索罗那种硬汉式的英雄,但迪恩不会平白无故伤害一个和他并肩作战的人。
  是这个地方在玩弄他的头脑?还是怎么回事?
  我们又是怎么沦落到这个诡异的地方来的?
  太多的问题,太少的答案。当我蹲在树杈上,大腿和膝盖正在逐渐失去知觉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些问题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写字桌为何会像乌鸦?还是应该反过来说?
  我眨了眨眼,终于缓缓放下酸痛的手臂,枪托离开肩窝的时候牵扯出一阵针扎般的疼痛。
  天色是否比刚才更亮了?周围的雾已成了乳白色,凝在空气中,又冷又湿。我不禁想念有人陪伴的感觉,哪怕是迪恩。我为萨姆的安危而担忧,并真心诚意地希望他平安,能顺利找到迪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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