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就在这里吧。”
萨姆说着把车停在铁丝网围起来的停车场中央,然后我们下车。照亮停车场的汽灯颜色惨白,使这个一辆车都没停的地方更显得冷冷清清。
地上还铺了砾石,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我紧紧跟着史蒂夫,萨姆则和迪恩在前面走着,我们一行四人快速穿过空荡荡的停车场,走向公寓楼的入口。
尽管门廊有灯,但空荡荡的大厅仍未显得如何明亮,看上去很久都没有人造访了。我们的脚步声在这里甚至引起了回声。
“你好?”迪恩提高声音问了一句,“有人吗?”
萨姆推开接待台旁边的小门,看了一眼里面,说:“空的,有张床。”
“好了。一个人在下面守夜,其他人轮流去睡觉。”史蒂夫开始安排,“乐乐,你也守一班。迪恩,你不要一个人独处,要么和萨姆或者我一起守夜,要么睡觉。萨姆,我去检查其他出口,确认一下安全。你找个房间给大家休息。”
萨姆问:“谁守第一班?”
“乐乐。”史蒂夫说。
我不能说我喜欢这个安排,不过之后史蒂夫把枪给我的时候,我还是挺骄傲的。
接待处后面的小房间应该也是之前给前台休息用的,里面只有一张钢丝床,一套斑驳掉漆的木头桌椅。
我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床,然后把破破烂烂的椅子拖到窗户旁,小心翼翼地坐下,趴在窗台上盯着黑暗中的公寓楼大门。
那扇玻璃双开门已经被史蒂夫找来铁链给拴住了,其余入口也找东西堵死了。
“我们只在这里过一晚,明天搞清楚那辆车究竟怎么回事,然后就上路。”史蒂夫是这么说的。
迪恩始终一言不发,但也没对史蒂夫的安排表示异议。
真希望手边有杯热可可啊,我心想。不过要熬夜的话,还是喝咖啡比较靠谱。只不过这两样眼下我都没有。
远离人类文明的生活一点儿也不方便。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把下巴从手背上抬起来,让自己坐直,免得一不小心睡着了。大厅里没开灯,不过门廊的灯还留着,正透过玻璃门,隐约照亮大厅入口处肮脏的大理石纹路地砖。
或者手边有本书也不错,我继续遐想。看书至少可以振奋精神,不至于打瞌睡——如果是对口味的书的话。
比如《克里斯汀》。
我这么想,本来是为了跟自己开个玩笑,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害怕。但这个书名让我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克里斯汀》并不是我看过的斯蒂芬金的小说中最恐怖的一本,毕竟我们还没遇到复活的黑猫和小孩,或者闹鬼的山顶饭店。
但眼下,这个念头正变得越来越苍白。
我不禁回想起那块疯长的草坪,还有蹲踞其上,默默生锈腐烂的黑色雪佛兰汽车。
那真是迪恩的英帕拉吗?
停下!倒回去!
我耳边又回响起迪恩的声音,坚决果断。我告诉自己,迪恩作为一个怪物猎人,很清楚妖魔鬼怪、蛊惑人心的这一套,要说他被魔车蒙蔽了心智,那才离谱呢。
可那是英帕拉,迪恩的宝贝。
每每涉及到这辆车,迪恩——就算是在《邪恶力量》主场中的那些辉煌岁月里——也完全谈不上十分理智。我还记得,他总是威胁要杀了那些胆敢碰他宝贝的倒霉蛋,虽然从没有真的动过手。
我有些不安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惊讶地发觉,自己竟然坐得屁股都麻了。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吗?然而我没戴表,因此只能认命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腰,又在小房间里走了两步,试图唤醒正打瞌睡的细胞。
我的枪就在枪套里妥帖地装着,沉甸甸的分量让我有些不习惯。
刚开始守夜的时候,我还能听到其他三个人在旁边的房间里走动、低声说话,但现在他们大概都睡下了,要么就是在装睡。
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那三个家伙,连个打呼噜的都没有。
安静极了。
“别犯傻了。”悄悄自言自语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有点吃惊,但小声说话让我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希望不会吵到史蒂夫。
我原本想坐回椅子上,但突发奇想,轻轻推开小房间的门,蹑手蹑脚穿过大厅,朝铁链拴住的大门走去。
苍白的门廊灯光混合了月光,显得有些冷清。我踮起脚尖走到玻璃门前,抓住斜斜安装在门上的圆柱形横杆,那东西刷成红色,不过生满了铁锈。
透过肮脏的玻璃,我望向外面的街道。
静谧、荒凉,了无生气。
阴影中,一对车头灯悄无声息地亮起,直射我的双眼。我猝不及防,把胳膊挡在脸前后退了几步,然后眯着眼睛放下胳膊,就看到黑色的英帕拉闪了闪车灯,仿佛在和我打招呼。
她就停在公寓楼前。
完好无损、焕然一新。
我感到吸进喉咙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冷冰冰的,使呼吸变得格外困难。我的心脏跳得很有力,过分有力了。脑海里也像敲钟一样回荡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英帕拉开始倒车,车轮在砾石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当她停下的时候,我才恍然明白她要做什么。
太晚了,车轮尖叫起来,英帕拉冲破夜色中寂静的停车场,悍然朝我冲了过来,车头灯宛如一双犀利的眼睛,直视我的双眼。
第77章
我猛地惊醒,发觉自己还在椅子上坐着,只不过睡着了。我的脖子疼得像要断掉一样,刚才竟然没有从椅子上滚下去,还真是个奇迹。
是个梦。真是蠢死了,竟然做这种梦。
但我究竟还是松了口气,抬起头,结果差点吓得从椅子上真掉下去,脱口而出骂道:“该死!”
史蒂夫就抱着胳膊靠在小房间的门口,低头看着我。
“史、史蒂夫,”我后知后觉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站起来,“我……”
我在守夜的时候睡着了。在第一次执行单人任务的时候就天杀的睡过去了,像条死狗一样睡过去了,连史蒂夫走过来都没听到。
史蒂夫严肃地看着我。他没骂我。骂我倒好了。但他只是那样看着我,连失望都小心翼翼地隐藏得很好。
“下不为例。”他说。
我忍不住低下头,脸上火烧火燎。
史蒂夫叹了口气,走过来,朝我伸出手,说:“把枪给我,回去睡觉吧。”
“不要。”我说,脸皮发烫,“让我守完自己这班。”
“时间差不多了。”史蒂夫淡淡地说。
我猛地抬起头,心想,不可能,我怎么会睡了那么久?
“去睡吧,乐乐。”史蒂夫流畅地弯腰从我枪套里取出枪,放在桌上,然后拉过我之前坐着——睡觉——的椅子一屁股坐上去,叹息了一声。
我内心惶恐又纠结,嘟囔着说:“史蒂夫……”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我不该睡着?
史蒂夫默默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等他说“没关系”,但史蒂夫什么也没说。
我咽下一口口水,转身拖着脚步,心情沉重地走向其他人睡觉的屋子。
尽管满腹心事,穿过大厅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朝大门看了一眼。当然了,外面什么都没有。但我心惊肉跳地发现,门上的横杆正如我梦里一样,是倾斜安装的。
“傻瓜,”我对自己说,“只是你进门的时候观察到了却没有在意而已。你又不瞎。”
但我的胃难受地搅成一团,之前潦草吃下的晚饭沉甸甸压在最下面,此刻如同下水道的老鼠一样造起了反。
门廊的灯光仍旧惨白,和梦里一样清冷。我发现自己正不由自主朝那里走去。史蒂夫要是看见,一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但我就是没法停下脚步。
抓住门上冰冷粗糙的横杆——连手感都和梦里如出一辙——我隔着肮脏的玻璃向外望去,扫视着停车场上的阴影,再仰起头。
银轮般的月亮悬在高空。月光洒下来,混合了门廊的灯光,冷得像是地狱冰泉。
“乐乐。”史蒂夫在身后叫我。我竟然吓得轻轻跳了一下,条件反射伸手去摸枪套。
史蒂夫眉毛皱得很紧,他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我舔了舔嘴唇,“就是……看看今晚的月光。”
史蒂夫伸手越过我的肩膀,拨了拨门上的铁链,铁链发出清脆的咯噔声。他轻声说道:“别担心,没东西进的来。”
“车呢?”我忍不住问,然后在史蒂夫略带惊讶的目光下解释道,“故事里那辆车撞破了一个走私犯的大门,跟坦克一样撞进了他的家里。”
史蒂夫平静地说:“到那个地步,我们就走消防通道。总有办法的。而且我不相信普通汽车能把住房撞烂了,它的材质和结构注定拼不过钢筋混凝土,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