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马龙珠不管我,俏皮地朝我眨了一下眼,拉住我的手,奋力朝下一跃,我感觉自己的胳膊传来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我的身子像过电一样,我还没来得及体会和反应,整个人就像一个弹力球一样夺门而出,变成了自由落体。
我想我完蛋了,我要死了,我拼命地大叫,撕心裂肺,可我的叫声放在无边的大气里面,是那么微不足道。我不敢睁开眼,一切都很快,嗖嗖的,我像是在经历一次穿越,穿过时光隧道。
我要成肉饼了。
“哗啦!”一瞬间,我又感觉到自己好像浮起来了,一睁眼,整个长城和崇山峻岭就在我脚下,我这才发现我的左手还牵着一个人,是马龙珠。
马龙珠用力抓紧我的手,我感觉自己还活着,还存在着。
风从我脸边刮过,没有雾霾,反倒有种格外的树一样的清新,看着脚下阔大而美丽的景致,我的胸怀仿佛也开阔了。
我没敢张嘴说话,而是跟马龙珠对视了一下。她也看着我笑笑。然后开始拆绳子。我们在降落,但降落地点不明。
拆绳子是什么意思,我拼命想要阻止她,但已然来不及了。
马龙珠拉开了我身上的降落伞,解开了绑缚着我们俩的绳子,瞬间,我们俩就像一对走入尘世的双胞胎,来的时候是一样的,方向却越来越远。
我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我好像一朵离开家的蒲公英,肆无忌惮地朝无名之地飞去。我也像一只腾了空的螃蟹,即使张牙舞爪,依旧无计可施。
地面在我眼前越来越大了,我猛吸一口气,竭力扭动着,想要找一块平坦的草地着陆。可风这个顽皮的孩子偏偏要跟我作对,近了,近了,我大叫着,可一个奇大的树冠还是朝我撞过来。
“啊!”我本能地叫出来,像一个没出息的包,我还来不及喊救命,就发现自己被吊在树上了。我的上方是降落伞和树冠,我的下方是一片草地,我悬在空中,像马戏团的小丑。
“救命!”我还没失去理智。可在这荒山野岭,我就是喊破了喉咙,估计也没人理我。我奋力扭动着身体,想要摆脱这种不着天不着地的尴尬境地,“啪”,树枝裂了。
我眨巴着眼,不敢动了。我怕自己一不小心跌下去,粉身碎骨。
“哞!”
一群牛从树林里过来了。
有牛就有人,我顿时燃起无限希望。
“救命!”我大喊。
果然,我看见有个人影在树的夹缝中来回穿梭。“救命!”我又喊起来,不由自主地扭动着。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牛群越走越近。
是马龙珠!我看到了,是马龙珠。
“我在这儿!”我总算见到亲人了,热泪盈眶,根本不顾这个亲人其实也是害我的仇人。
“我在这儿!”我还在喊。哪知道我力道一大,树枝承受不住,整个人坠了下去。
这一回,还没来得及喊救命,我就发现自己的屁股坐在一堆软热的东西上面,我的头上盖着降落伞。
马龙珠来了,手里握着一把野花。我和她都用力想把降落伞扒开。
可就在扒开的那一瞬间,马龙珠捂住了鼻子。“啊!”她叫起来,跳伞她不怕,可她见到这种场面反倒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了。
我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的惨状:我一屁股坐到牛粪上了。
马龙珠一边骇笑,一边把野花插到牛粪上。
“算个成语,闯关成功!”马龙珠还是很兴奋。
“你到底是要找结婚对象,还是只是玩玩?”在电话里,我非常非常严肃地问马龙珠小姐。
“当然是认真的。”
“那下次如果你对男方没有意思,可不可以不要见面,更不要不经过我同意,就带我去做跳伞这样危险的活动!”我几乎是在吼。
“你是我的爱情顾问,我不带你去,我带谁去?况且我觉得一个人只有在游戏中,才能检验出真情真性,不是吗?”
“凡事要有个尺度。”我苦口婆心。
“你们这些人真是好烦,我严肃的时候,你让我活泼,我现在活泼了,男人对我有兴趣了,你又说我不够严肃,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是感觉你没有想要结婚的意思。”
“结婚,谁不想?但也要有喜欢的人,哦,随便一个人我都结婚,我还去你们公司找什么服务,你们这些人真是可笑,有这工夫跟我讨价还价,为什么不介绍好一点的会员给我,你光介绍那种穿皮衣皮裤的男人,这种人,我只能跟他做玩伴。”
牛姐站在我旁边,把烟头狠狠捻灭,用食指关节把桌子敲得当当响:“心理上的,绝对是心理上的问题,我能感觉到,这个马龙珠,对男人很抗拒,我们介绍的,完全是靠谱男人,她还不满意,也许她对男人根本就不感兴趣,单身太久容易这样。”
“不感兴趣?”我下意识地摸摸胡子,“那么现在要做的就是,激发她对男人的兴趣?”
“先调查。”
“调查什么?”
“她的私生活。”
“指哪方面?一个爱情顾问要做这么细致?”
“必须专业,这关系到我们的专业度和信誉度,我们可以把对马龙珠的全程追踪做成一个案例,成功的案例,等于是活招牌。”
“那观测一周?”
“我看行。”牛姐点了点头。
晚餐时间,我约马龙珠在“蒙娜丽莎”餐厅见面。
“龙珠小姐,我想问一些私人问题,你一定要据实回答。”我故作严肃。
“你问。”马龙珠没怎么在意,“这顿你们公司埋单,是你们找我的,不在会谈时间。”
我脸立马就绿了,但金钱的丢失还没有让我迷失目标。
“你是不是virgin?”问完赶紧低头切牛排,我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马龙珠把叉子放下,“你再说一遍?”
“你是不是virgin……”
“你这算不算性骚扰,你自己说算不算。”
“不,不算……”我尴尬得右眼皮直跳。
“我报警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我举起双手,表示投降。马龙珠骂骂咧咧,从皮包里拿了一包纸巾,起身去洗手间了。我则小心翼翼地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小粒手表电池大小的金属小圆片,左右看了看,拨开iphone手机外壳,把小圆片粘上去。
没多久,马龙珠回来了。
“你干什么?”马龙珠还没坐下就问。
我内心方寸大乱,从未做过间谍,很怕自己被识破。这是不是犯罪?
“没,没什么。”我有点结巴。
马龙珠指了一下我的餐盘。我才发现自己正用叉子把儿对着牛排。
“是吃不下了。”我嬉皮笑脸,为自己找借口。
“你哪里像个爱情顾问,再有两个疗程没效果,我就要换别家了。”
“别,千万别。”我恢复正常,又开始奉承起马龙珠女士来。
我绝对是个好的间谍,因为我对窃听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喜爱,我就好像一个老年人喜欢听广播那样,每天都戴着一对耳机,观摩一场真人秀节目,叫“马龙珠的一天”。各种各样的怪声怪调我一次听个够。
早晨八点,马龙珠起床了,有闹铃的声音。然后是哐当一声,好像是踢开了厕所的门。然后刷牙的声音,噢,用的是电动牙刷,又放水洗脸。
然后是排泄,山呼海啸的,马龙珠还哼歌,一般是唱《听海》和《剪爱》的副歌部分,高潮部分通常唱不上去。
我打电话给马龙珠小姐,故意撩拨一下,“请问您会唱歌吗,ktv的单身聚会要不要给你安排?”
“可以安排。”马龙珠若无其事。
我喜欢看人的几面,就像太阳的白光里还含着七彩。高雅与粗俗,收敛与放肆,明朗与阴暗,很多东西都根植于我们的内心,找个机会就释放出来。
我发现马龙珠的很多恶趣味和我很像。比如都喜欢在厕所里待很长时间,都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唱歌,也都曾在被窝里放屁,早晨起来的时候,都会因为咽炎恶心干呕。我一边听着马龙珠的生活,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
胡丽走到我身边,敲了一下我的电脑,没好气地说:“听音乐不要笑出声好不好,你不工作别人还要工作呢。”
我摘下耳机,反驳:“我就是在工作,什么听音乐?”
“少装什么大尾巴狼。”说完就要夺我的耳机。我下意识朝后一躲,大耳机连带电源以及信号发射设备都跌了出去。我的青天大老爷,这都是钱啊!这设备可不是一般的,牛姐通过一些关系才搞到。
“都在干什么?上班就上班,闹什么,要闹回家闹去。”牛姐挺着肚子来到我桌子旁边,好像一只硕大的梨。
胡丽立刻作鹌鹑状,躲一边去了。
“东西抱到我屋里来。”牛姐做了指示。牛姐的办公室一派男性风格,清一色实木深色调办公家具,桌子上摆着一盆硕大的小山似的富贵竹。办公椅的后面是玻璃橱窗,里面摆着各式各样我们公司促成的结婚案例,里面一对对夫妻,你的头碰着我的头,甜蜜得都能榨出糖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