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史文婧奋力扭过身子,转过脸,举起手臂,一只不算太大的手掌狠狠地朝我扇过来,“啪”的一声。
我清醒了。
“文婧……”我几乎记不起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你王八蛋!”史文婧咆哮。
做护理的小妹推门进来。史文婧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一下把她撞开,夺门而出。
“密室培欲”过后,我和文婧的关系冷了一段时间,不过时至今日,我都不觉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性不应该是龌龊肮脏,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如果无法从性的途径表达出来,那恐怕也无法说是完全的爱。
我知道,一个女人喜欢你,你什么也不做都可以,一个女人不喜欢你,你做什么都显得多余。单方面的爱是可悲的,就像一台复读机总唱一曲,却永远唱不到你心里。
我通过qq,通过短信,通过微信,通过一切间接的方式跟文婧说对不起,但我也觉得委屈。现在有几对情侣是先买票再上车的,不都先上车再买票吗?都一把年纪了,还用得着在乎那么多这样那样的东西吗?老实说,道歉过后,我很失落和痛心。有意无意地,我也想和史文婧冷战一下。一整天,我都不跟她联系,不给她电话,没有短信,缺少了我晨昏定时的问候,她会不会不适应,会不会能够有所“悔悟”呢?我期待改变,等待答案。
可没过多久,我自己就受不了了。我发现不跟她联系,痛苦的不是她,而是我自己。我在qq上联系了她一次,她回:在忙,稍等。结果一等就没有音讯了。我很失落,每天对着苍井空老师也提不起劲来。
蜜妮说,找个由头去跟她套套近乎也就差不多了,女人有时候需要台阶,有个台阶下,她自动也就下来了。夏天快过去了,我终于等到了时机,史文婧的生日一天一天迫近了。
“我就是不想只买个蛋糕什么的,太平常了,我想给她个惊喜。”我与几个死党对坐着。老林已经从离婚闹剧中抽离出来,重新过起了日子。大麦则在恋爱中找到了方向——男的谈够了,开始谈女的了,是谓“荤素搭配”理论。蜜妮一路过关斩将,成了总经理助理。人人春风得意,就剩我了。
“老套的法子有时候管用。”老林基本没啥恋爱思维了。
“什么老法子,女人需要新鲜感,就是新鲜的才管用,”蜜妮把玩手里的吸管,“还有就是礼物要重,什么礼轻情意重都是骗人的,一个男人爱你的程度,与送你礼物的贵重程度永远是成正比的,请你吃大排档的男人,你说他是一个对你上心的好男人,谁信?”
大麦微微抬起头,金属框眼镜在她鼻梁上压得低低的:“不能太极端,也不能太守旧,新老结合嘛,谈恋爱就跟吃饭似的,要荤素搭配。”得,她的“荤素搭配”理论又来了。
“新要怎么新法?旧又怎么旧法?”我探着头,盯着大麦看,洗耳恭听。我看到大麦的脸上突然现出诡异一笑。我知道,我又可以依赖这个王牌策划了。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真情流露最具有杀伤力。”大麦耸了耸肩。
我举起筷子恨不得敲她的头。
史文婧的生日碰上个大阴天。我失业了,时间大把,但她还在上班。我准备一整天,天黑之后,居然开始下小雨。北京的冬天很少下雨,但这天阴雨霏霏。当我握着鸢尾花和紫丁香,拎着一大袋礼物,出现在史文婧的楼房下的时候,史文婧的窗口已经点上了灯。
“生日快乐!”我把头藏在两把花后面,在开门的一瞬间就送上了祝福。
史文婧傻站着,显然她有点惊讶。
“不邀请我进去?”我嬉皮笑脸,心里却开始有些紧张。因为她并没有露出笑脸。“进来吧。”文婧面无表情,接过花,在我前面领路。
史文婧的房子小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一个大通间,当中是床,飘窗那边隔出一个化妆间,靠门这边则是简易的厨房。这是我第一次来,还是从她发给我的快递单上知道的地址。文婧对我的仓促造访似乎并没有很抵触。
“生气了?”我怯怯地问。
“没有的事。”文婧还是很严肃,她显然不够放松。
单人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块生日蛋糕。上面写着:文婧生日快乐。七彩的蜡烛摆在蛋糕旁边。
“已经有人抢先了。”我竭力缓解气氛。
文婧没说话。
我的袋子里传出来喵的一声。我连忙把那小宝贝抱出来,它黑乎乎的,来到我们的世界也不过一个月。
“这是黑眼豆豆的一个女儿,我带她来见见你,豆豆是你走的时候留下的,我一直在养,我今天把它的女儿带来,就是想告诉你,只要是你的东西,我都会照顾好。”我把猫送到文婧的怀里。文婧抱住了,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又从大手提袋里拿出一张装裱好的画来,说:“这是我画的一幅你的画像,不算太像,但绝对是以你为原型画的。”史文婧接过去,说了声谢谢,然后用一种老师检查学生作业时常用的口气说:“还不错。”
我说我本来是想我们俩人相互画对方的画像的,但我怕你没时间,就先画了你的。文婧又说了声谢谢。
“还有这个。”我从袋子里掏出一只小瓶,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糖豆,“给你补充营养,请你吃维生素l。”
“维生素l?”
“就是补充love的维生素。”我为自己巧妙的构思窃喜。
史文婧哦了一声,接过去,放在桌子上。
我吞了一下口水,继续说:“还有,上次你说你的指甲剪坏了,所以我买了一个套装来,今天你生日,我想我可以亲手帮你剪一次指甲。”说着,我就捉住文婧的手,从修甲套装的小盒子里拿出最大的那个指甲剪,对着文婧的纤纤玉指就准备下手。
“这是剪脚指甲的。”文婧说,她没有把手缩回去,但我的脸感到一阵热。
“你是小男生吗,还是洗脚店的小工?”文婧突然来这么一句,“类似的事情以后少做,我们不是高中生了,什么剪指甲、折纸鹤、送花、看电影,幼稚。”
我无所适从,整天帮别人做爱情顾问的人,轮到自己爱情出状况,却无法自我顾问。当你爱上一个人,你就会变成弱者,患得患失。其实我还写了一封信,我想当面把信读出来给她听。我想用最真挚的感情打动她,可现在,我显然没有机会读了。
“雨下大了,早点回去吧,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史文婧让开路,要送客了。
我能说什么呢,除了大大方方走出去,头也不回,装作整个世界我都不在乎,装成一个粗线条的大男人,根本不在意什么情和爱,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让自己下台的方法。
“那你,你早点休息。”
“嗯,谢谢。”史文婧冷静得像一个修女。
我走到门口。
“先别走!”史文婧突然叫了一声。
我心中暗喜。阿弥陀佛,她终于被我感动了。
“把你的猫带走。”史文婧说。
我的心情哐当一下跌倒谷底。
雨真的越下越大了,冷冷的,带着风,雨里还夹着点小冰雹,打在伞上,啪啪响。我一个人走在昏黄的路灯下,越想越不甘心。明明准备了许久的行动,却在短短的十来分钟内就宣告结束,一败涂地。爱真是一个软弱的东西,但除了爱本身,它别无解药。
我得回去,我得把写好的信给念了。即便不念,我也得把自己的态度表达清楚。我想明白了,即便她不爱我,我也需要先表达自己的爱意。我撑着伞,在雨里走回去,又走回来,反复把写好的一段话在心里过了几遍,才终于鼓起勇气走上楼。
史文婧的门没开,门缝里漏出一丝黄光,柔柔的,有些闪烁。
我推开门,一抬头朝前看,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住的,我的脑子像炸开了一样,全身的细胞也都瞬间充血,恨不得噼里啪啦响。
房间被蜡烛布满了,唯美得好像童话世界。
史文婧站在床上,探着头,深深地吻着一个男人,就仿佛一只小鹿在低头饮水。那男人捧着她的脸,就好像捧着一件宝物。
听见我进来,两人不约而同转脸看过来。
“sorry……”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没出息地说出这该死的英语。
昏黄之中,我竟然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是皮特!在文婧生日那天跟文婧接吻的这个人,竟然是马龙珠的男友皮特!
也就是史文婧口中的弗兰克。
小黑猫从纸口袋里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我觉得我的世界在这一秒之内崩塌了。
我不知道一觉睡了多久,醒来时天还是黑的,只有黑眼豆豆和它的女儿小豆豆陪在我身边。我感到十分沮丧,对于史文婧,我觉得我付出了全部所能付出的——时间、金钱、创造力。但似乎她的心还是硬得跟一块俄罗斯大列巴似的。我还感到有些愤怒,皮特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史文婧的生日,他跑去拥吻。他和马龙珠已经完了吗,还是当初马龙珠派他去黄山光明顶,根本就是一场阴谋?我的痛苦简直就像北京的雾霾,铺天盖地,淹没了我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