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从小在这里幻想过,她此生喜欢的第一个人,会是什么模样。
  她的手往陶天然纤瘦的背脊探,指尖勾着陶天然内衣的搭扣,挑起来。
  “程巷!”马主任忽在门板大力一捶:“我的炸丸子要凉了!”
  好像全天下再没比她炸丸子更大的事!
  程巷指尖一翘,内心搭扣弹回陶天然薄削的背脊,轻轻啪的一声。
  她的手退出来,陶天然紧跟着理好了自己毛衣,越过她的肩拉开门,一脸清正淡雅的唤:“阿姨。”
  “噢我还当你们没听见。”马主任健步如飞往餐厅走:“赶紧来吃年夜饭!”
  程巷事后同秦子荞回忆起这一幕,万分悔恨:“只差一步啊!”
  那时候她和陶天然,还没发生过最后一步。
  这时听马主任陡然提起陶天然,她一时恍惚。
  “还有子荞,”程副主任道:“也不知子荞谈朋友没。”
  说话间,马主任手机响起来。
  马主任接起:“嗬,子荞,巧了么这不是,你程叔正说起你呢。”
  “啊,我们都好。嗯,身体也好。我们吃年夜饭呢,你呢?啊,那挺好。”
  “好嘞,你也春节快乐啊,给你妈也带好。”
  马主任挂了电话,程副主任问:“子荞啊?”
  “嗯。”
  程副主任放下酒杯,捻一下自己手指:“去年还来拜年呢,今年怎么就打个电话呢?”
  马主任宽和笑笑:“嗨,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不愿意想起呗。她看到我们,跟我们看到她一样,心里疼。”
  程巷坐在一旁,心里一揪。
  马主任夹颗干炸圆子放她碗里:“姑娘,你……以后也别来了吧。不瞒你说,我闺女刚巧跟你同岁。”
  程巷盯着干炸丸子两秒。
  扬唇:“我本来也来不了了,要上泰国出差去了。”
  听到“泰国”,程副主任在桌面忽地一拍:“我就知道哇!我就知道!”
  他颤巍巍指向程巷:“你每个月打给我们那么些钱,是不是小巷搞电诈的钱?”
  “……”程巷:“您放心,以我对程巷的了解,她真干不了这活儿。”
  她也没打太多。都是她穿越以后,自己上班挣的钱。以前余予笙的那些钱她都存着,没动。
  她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又指指自己拎来的那堆东西:“有人说吃虫草上火,多熬点梨汤。鲍鱼可得发好了再吃,好多人吃不来那腥味,煮在锅子里比较好。车厘子冷藏,别冷冻,每天吃一些,也别吃太多啊要流鼻血,也别扣扣搜搜舍不得吃,都放坏了……”
  马主任看着她。
  程巷不说了,咬咬下唇,笑一笑:“走了。”
  走出胡同,路灯坏了两盏,幽长的似起了雾的、载满回忆的河。
  电线杆下尚有积雪,程巷一步跃过,又轻巧落地。
  想起四年前过年,她便是在这里牵着陶天然的手,拎着桶肯德基,一路飞奔。耳畔是风声,空气冻凝得似要落雪,鼻端是炸鸡的香气,那样热闹,又那样寂寞。
  与陶天然在一起的心情大抵如此。
  那样热闹,又那样寂寞。
  她走到胡同口去等公交,手机掏出来,点进外卖,搜出肯德基全家桶。
  指尖轻敲两敲,还是滑退出去。
  抬眸时,刚好一朵烟花乍然在天边,跃过一众四合院低矮的屋檐。
  秦子荞趴在窗口。
  她妈家和程巷家挨得近,也能看见那片烟花。
  她妈在身后包着饺子问:“今年不去小巷家啊?要是去的话,给马姐带点饺子去。”
  “不去了。”秦子荞一手x垫在下巴下,另手指尖在窗台绕个圈。
  另一边,陶天然家。
  她点进肯德基,搜出全家桶,点按半天,没发现怎样将可乐换成九珍果汁。
  于是点了单,拨一个电话过去:“你好。”
  “您好。”
  “我想把套餐里的可乐换成九珍果汁。”
  “不好意思女士,这是不可以的喔。”
  陶天然舌尖抵一抵齿后:“那,怎么办?”
  “实在不行您退单吧。”
  陶天然默然半晌,挂断电话,在外卖软件上点按退单。
  给自己斟一杯红酒,倚在露台门框边。耳边隐隐有烟花乍响,小区里植被太密,从她的视角,并看不到烟花。
  ******
  大年初二,程巷随易渝一同出发。
  易渝很豪气的订了头等舱,于是飞机腾空时,程巷由一只紧张的即将发射的鹌鹑,变成了一只头等舱位里紧张的即将发射的鹌鹑。
  易渝在一旁掩唇:“你怎么那么好笑啊?”
  程巷紧紧把着座椅扶手:“笑什么笑。”
  易渝唤来空姐:“可以给我一杯香槟吗?”
  “抱歉女士,要进入平流层才可以。”
  易渝对空姐扬一扬颈间挂着的天珠——上次那一盒天珠到底是被她霍霍了,给自己做了串挂件。
  “送你一颗也不行么?”
  “……”空姐:“不行。”
  “那,”易渝撩撩头发,对空姐抛个媚眼:“这样也不行么?”
  “……那就更不行了。”
  易渝指尖在扶手一敲:“你这个‘更’是什么意思我们好好聊聊。”
  她也不是真想要什么香槟,就是想逗逗程巷让她别那么紧张。
  程巷在一旁听得发笑,觉得易渝简直治好了她的飞行恐惧症。
  “笑什么。”易渝瞥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会拒绝我。”
  “嗯?”
  “来泰国的事啊。”易渝把玩着自己发尾:“我还以为你舍不得陶老师。”
  程巷一顿。
  易渝挑起一边唇角:“真当我钱多人傻啊?要没点眼力见儿,怎么让昆浦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啊?”
  “不是不是,谁说过你钱多人傻这种话。”程巷连连摆手:“我就是……”
  “怕了,想逃。”易渝替她下结论。
  程巷不语。
  “你就是不够聪明。”易渝咂一下舌:“你看我,就深谙某些美人是只能用来观赏的,比如你陶老师。”
  “人类膜拜宝石,是因为人类拿宝石毫无办法,我们拿最锋利的机器切割,却只能改变宝石最外在的形状。至于宝石的内里,我们并不真正知道几亿年的时光中,它在地壳深处发生着怎样的奇迹。”
  “我们费尽心思去模拟、去改写,却只能造出拙劣的人造宝石。宝石的存在,本来就是对人类的一种嘲讽,嘲讽我们的软弱,也嘲讽我们的深情,却偏偏被人类赋予所谓‘永恒’的价值。”
  易渝唇角嘲讽的勾起来:“呵。”
  程巷望着她。
  “怎么,”易渝一撩自己的长发:“被姐姐的哲思折服了?”
  “大老板。”
  “嗯?”
  “要不是等着你给我发工资,我就把你从飞机上扔下去。”程巷扭头看向舷窗外。
  “嗨。”易渝在一旁叫她:“别怕陶老师不对你动心。走了就别再想这事儿了,姐姐带你去泰国吃香的喝辣的。”
  程巷望着窗外,拇指贴着食指反复摩挲。
  她现在的困局,是既怕陶天然不对她动心,又怕陶天然真对她动心。
  所以,才要逃啊。
  ******
  呜呜呜泰国真好吃。
  程巷往嘴里塞着冬阴功汤和糯米饭,正要腾出手给秦子荞打电话,顿了顿,将手机收回去。
  望向餐厅外,是一阵热带的季候风,带旖旎的色彩拂过椰林。
  耳朵里塞的半边耳机,粤语女歌手在用倔强声线唱:
  “无论于什么角落,不假设你或会在旁。
  我也可畅游异国放心吃喝。”
  她勾勾唇。
  这好像是穿越以后,她第一次去想,或许她可以离过去程巷的生活远一点。
  或许她可以不要把自己架到那样为难的位置。
  过去的程巷变成了很多人心头的一道疤,她父母的,秦子荞的。
  至于是不是陶天然心头的,她也不知道。
  或许,她应该让所有人都轻松一点?
  在泰国三个月,程巷没再给秦子荞打电话,自然也没联系马主任和程副主任。
  她的言行举止好似越来越像过往的余予笙,白日里努力工作,入夜就换一件吊带小衫,跟着易渝去蹦迪。
  她的眉眼太浓,很适合泰式轮廓分明的妆容。
  酒吧里射灯诡谲,乐声吵得祸害人耳朵。她伏在桌面对易渝吼:“别让你的饮料离开你手边!”
  “什么!”易渝跟她对吼。
  “我说!”程巷觉得自己嗓子冒烟:“别让你的饮料离开你自己手边!我怕有人往里加东西!”
  “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易渝继续跟她对吼:“怎么这么能操心呐?”
  呵呵……
  程巷吸口果酒一抿唇:她是不是不该再说,她是居委会主任的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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