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程巷默默无言。
易渝在她面前打个响指:“怎么都开始思考哲学问题了姐们儿?别是不上班在家闲的吧。要不你回公司来上班,工作量翻倍工资减半,看我对你好吧。”
程巷刚要应她的话,仔细一想——
工作量翻倍工资减半?
立即就白了易渝一眼。这些万恶的资本家!
易渝哈哈大笑着站起来:“跟我聊会儿好多了吧?我要跟东北丁姐谈生意去了,你继续跟子荞聊会儿。”
进卧室换了衣服出来,拎了大衣准备出门,末了伸出食指虚虚一点程巷:“你们啊,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什么一个两个。一个说的是她程巷,两个说的是那陶天然呗。
易渝一走,不大的空间里陡然静下来。
程巷抓了把瓜子,没嗑,就在指间抛着玩。
秦子荞终于开口:“你不会真跟陶天然有什么吧?”
程巷立即摇头:“没有,她那样的人。”
秦子荞点头:“是啊,她那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掉转回头来、怀抱遗憾的人。
谁又不是怀抱遗憾的人。
程巷抓着桌面散落的瓜子,有些不想聊这个话题,转而问秦子荞:“你跟大老板,现在这是……”
秦子荞耸了下肩:“跟以前没差。”
“那你,”程巷想了想还是决心问出口:“喜不喜欢她?”
秦子荞静坐两秒,扇了扇睫毛,忽地笑了:“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嗯?”
“喜欢一个人有用吗?”秦子荞盯住程巷。
“你问我啊?”
“没用的。”秦子荞摇摇头:“程巷,我最好的朋友,你说你也认识的。她是个傻子,曾经很用力、很用力的喜欢过一个人,但是,没结果的。”
程巷的心里蓦地难过起来。
她没想过,她和陶天然的事,还影响了秦子荞的感情观。
“我喜不喜欢她又怎么样?她也是那样的人。”秦子荞牢牢攥起一把瓜子:“我不喜欢没有结果的事。我养卡皮巴拉就要让它长胖,我种小葱就要它发芽,就连我看末世小说我都挑完结本,不看那种未完结的生怕作者挖坑。”
程巷下意识往边上一斜身子。
秦子荞:“你干嘛?”
“我感觉你说愤慨了,怕你拿瓜子丢我。”
秦子荞默默又把攥着的瓜子放开去:“谈什么感情啊。做那种没结果的事的人,都是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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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秦子荞家出来,程巷站在路边等出租车,忽然嘿嘿嘿的笑了。
拎着捆白菜从她身边路过的大妈,莫名看她一眼。
她是在笑:秦子荞说得对啊,跟感情扯上关系的人,都跟傻子似的。
她也是。余予笙也是。
这个感情,它是非谈不可吗?
程巷打车回家,没成想在小区外遇见了一个人。
乔之霁站在那里。
程巷当下不露声色的走过去:“乔总,找我?怎么不先给我打个电话。”
“我打了,你没接。”
“喔。”程巷佯作不知:“刚在朋友家来着,没留神手机。”
乔之霁看了眼时间:“时间还早,去喝杯咖啡?”
程巷知道躲不过:“行。”
两人走进小区旁的咖啡馆。
程巷看一眼菜单:一杯咖啡也要四五十,但至少知道喝的是什么,没再出现什么【盛夏的忧郁】、【菠萝的快乐】。
这里没有阿芙佳朵,程巷要了杯焦糖玛奇朵。
乔之霁要了杯美式。
程巷瞥一眼,怎么,美式是精英御姐的标配呗?她怎么就那么喝不惯呢。
乔之霁将手机掏出来,点摁两下屏幕,放到桌面,推至程巷面前。
程巷垂下睫毛睨了眼。
乔之霁翻出来的,是她们那通无言的通话记录,23秒。
乔之霁问:“这通电话,不是你打的吧?”
程巷很微妙的抿了下唇。
仰脸笑道:“不是我打的,还能是谁打的?”
一阵长久的沉默。
乔之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回桌面,指尖抹了下冰美杯底溢出的半圈水痕。
她实在是个很成熟的女人,她用冷淡的神情敛去了眉眼天然的柔和,对这世界从容以待。曾经手无寸铁的乡村女孩,再没人有能力伤她分毫。
可她的指尖又抹了抹水痕,对着桌面用力一蹭,抬头看向程巷的眼神,终露了一些无措:“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你可不可以,让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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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巷心里的火,几乎是腾地一下冒了起来。
不是,她招谁惹谁了啊?
她出门买碗凉皮,被卡车撞死了。她爱一个人,那个人等她死了才来说爱她。她穿进一个人的体内,明明是那个人自己放弃了生命,为什么那个人现在反悔了,她就得把这具身体让出来?
说得难听点,是余予笙自己选择放弃的,这个世界对谁又比谁温柔,为什么要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程巷径直站起来,摇头:“我没有办法,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快步走出了咖啡馆。
乔之霁并没有追上来,程巷推开玻璃门迈出去时,回眸看一眼。
乔之霁坐在远处的身影,看起来和陶天然一般单薄。仿锈铁皮灯罩透出昏黄的光,打在她半边身影上。
她又抬手抹了抹冰美浸在桌面的水痕,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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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巷回家后,跟屁股着火一样在屋里转了两圈。
本来她对乔之霁撒谎,心里还挺愧疚的。
结果现在,她心里烦得要死。乔之霁凭什么对她说那句话啊?这是命,又不是什么大富翁游戏,让一局就让一局无关紧要。
她蜷起一条腿一屁股坐在沙发边上,觉得易渝那句话还是说对了。
谁又是不自私的呢?
她垂眸看一眼手机,乔之霁没再给她追来一个电话。
她取了浴巾去洗澡,咚的一声,一头栽倒在了淋浴间的地板上。
失去意识之前她想:莫不是网上江湖郎中那句灵魂存续777天的论断,是正确的吧?余予笙现在夺回自己身体的意愿,有点急迫啊。
程巷在心里跟她说:别玩太狠了姐们儿,这要是我在浴室晕倒上了明天的新闻,不还是你丢人么?
等到渐渐醒转的时候,程巷发现胸口并无气闷的感觉。
她并非躺在浴室湿淋淋的地面上,而是穿了睡衣,好端端的躺在沙发上,身上盖了条毯子。
余予笙还挺会照顾她。
只是,程巷勾唇笑了笑,对着空气说:“姐们儿,我还没吹头啊,你让我往沙发上一趟,这沙发不就全湿了么。”
接着程巷发现,自己的脸侧放了一只玩具小熊。
程巷从沙发坐起来,伸手将湿发挽了挽、拨到一边肩膀上,指尖推了推那只小熊。
这不是程巷买的,而是有次买酸奶送的,不是很精致,跟程巷曾经挂在包上的那只有些像,程巷就把它带回来,放在书柜的角落。
也不知她挂在包上的那只小熊,现在怎么样了。马主任应该没清理掉她的任何东西,所以她的包和小熊,应该还和她只穿过一次的保暖衣、连裤袜一起,乱糟糟的搭在椅背上。
好像没有收拾的必要。好像随时会有一个手脚细细的女孩走进房里来,穿上它们出门去。
程巷吸吸鼻子。
好像只有女孩子会这样安慰女孩子。会在她的脸侧,温柔放一只玩具小熊。
余予笙知道她这段时间很难。余予笙也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
程巷对着空气低声说:“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的生活。”
唉,这就是漂亮话了。
程巷说出口的瞬间,又内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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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见到陶天然和乔之霁,又是约在昆浦位于郊区的工作室。
程巷本想说自己拉肚子跟易渝告个假。妈呀,现在这种情形下同时见到陶天然和乔之霁,什么顶级修罗场。
但她转念一想,还是去吧。
该面对的,迟早还是要面对x的。
两位大佬站在工作室门口,春意渐浓,莺飞草长,乔之霁穿卡其灰西装套装,腰线处微微收紧。陶天然则穿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前襟大敞,露出里面面料硬挺的白衬衫配烟松灰西裤。
程巷在心里叹一声,你俩这么有气场,要不你俩在一起得了。
她鹌鹑样的走过去,头也不抬的打招呼:“乔总,陶老师。”
陶天然只是点了点头。
倒是乔之霁招呼她一声:“来了。”
“嗯。”
“那我们进去吧。”
那枚梧桐胸针已经镶嵌完成,今天是乔之霁最后一次过来看。如果没什么疑义,这枚价值高昂的珠宝就将被装入暗龙胆紫的丝绒盒,交付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