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距离还是要保持,人情债却似乎有要越欠越多的趋势。
顾鉴有些慌,他赶忙将那件外衫捡起来,轻抚了灰尘后略一折叠,伸手递还给奚未央:师尊,你的衣服
话音出口,尚且还来不及落下,奚未央与顾鉴,却已是双双愣住了。
奚未央险些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他不敢置信的问顾鉴:你刚刚叫我什么?
顾鉴:师尊。
奚未央:
顾鉴看奚未央还是发愣,于是只好补充解释道:我喊的是师尊。
我说过了,我昨天晚上想了整整一夜的。
奚未央:
奚未央垂眸,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顾鉴,一言不发。
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这样的态度叫顾鉴也愣了。他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多亏了在旁的沈清思机灵,她赶紧推了推顾鉴,急道:傻愣着做什么呢?还不赶紧给师尊磕头!
顾鉴:对哦!
是他缺心眼,险些忘了在古代,师父这个岗位的地位崇高,一如生父。师尊这两个字,可不是他随便想喊,就能喊的。
虽然作为一个现代人,顾鉴并不习惯下跪磕头这类礼节,但拜师这种事情,一辈子也就一次,跪师尊不丢人。顾鉴毫无心理压力,一撩下裳跪下,迅速又麻利的对着奚未央就磕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头:师尊在上,请受弟子拜礼。
顾鉴别看人小,速度可不慢,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奚未央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盏清茶已是递到了他的面前,顾鉴白嫩嫩的小包子脸上,挂满了识时务的笑意,眼见奚未央不伸手接,他便又将那茶盏更向前递近了一些。顾鉴和奚未央说:师尊,请用茶。
奚未央:
原谅他的见识少。当师尊的想要抢天赋绝佳的弟子,奚未央见过,但是像这样被霸王硬上弓强制拜师的师尊,他大抵是破天荒头一个了。
没错。就是霸王硬上弓。
话糙理不糙。虽然略显粗俗,但用在此时此刻,却竟然格外的贴切。
奚未央倒也不是不想收顾鉴为徒,只是在他原本的预想里,这件事情不论如何,也不应当如此草率。
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和顾鉴说呢。
顾鉴怎么就那么着急呢?
现在可好,头也磕了茶也递了,奚未央原定的计划步骤被完全打乱,这样的首尾倒错感,令素来计划明确、有条不紊的奚未央感到了难得的茫然。
你起来吧。
所幸奚未央并没有让顾鉴等得太久,他接过了茶,低头浅浅的抿了一小口,放了快一下午的花茶早已冷透,奚未央心中的茫然好不容易才退却些,现在一口冷茶入喉,他无端只觉得委屈。
委屈,但又不明白,自己究竟都在委屈些什么?
思来想去,奚未央觉得,大抵是因为他私下里给顾鉴准备了太多的东西,而顾鉴这猝不及防的一拜师,让他原先所耗费的神思,现在几乎全都诸于东流。所以说,他的委屈,必定不是因为他自己,他才没有那么矫情,他只是在替顾鉴这个心急的小崽子委屈而已!
对,一定是这样的。
自我调节很重要,奚未央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心情显而易见的轻快了不少。只消看一眼拜师成功,面露欢喜的顾鉴,奚未央也就不像刚才那么遗憾了。
算了。
顺序乱就乱一下吧。反正他之前准备的那些东西,总归都是在的,之后慢慢的再给顾鉴就是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一刻。
只是奚未央终究还是忍不住,最后再马后炮一回。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最后一次问顾鉴:此后多歧路,你确定了,永不会后悔?
顾鉴点头,他确定的道:弟子不后悔。
决定是自己做出的,不是任何人代替他选择的。凡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不论后事如何,顾鉴永不后悔。
为了能够活下去。也为了奚未央。
顾鉴要活下去,就不能不修炼。而他既然要留在玄冥山,最好的选择,就是拜奚未央为师。
一则当然是因为奚未央的实力。二则说一句没脸没皮的话,顾鉴真的很需要他和奚未央之间,有一重不可逾越的身份,来束缚自己。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之一,就是男人的定力。
顾鉴告诫自己,不要真正喜欢上奚未央,这是一回事。而他后续究竟能否做到,就又是一回事了。
好比一个渣男婚后,他意乱情迷的想要出轨,但在只差临门一脚时,他记起来自己和妻子之间,还有着一张结婚证,最终强迫自己刹车一个道理。顾鉴总得给自己上点保险,如果将来真的有一天,他还是对奚未央产生了不可抗力的感情,那么一层师徒的身份,至少可以让他的南墙撞得略微轻一些,不至于让事态发展到真正离谱的地步。
也许吧。
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
顾鉴想的很开:先把保险上好,他就算是对得起现在的自己了。
于是,沈不念姗姗来迟时,他已经成功喜提了一枚正式的小师弟。
啊?你都已经给师尊磕完头了吗?
沈不念很震惊,又很委屈,他垮着小脸,说:我都没有见证到!我可是你的师兄啊!
亏你还有脸说!
虽然都是师弟,但沈清思要管顾鉴的话,当中必须要掌握住一个分寸,然而沈不念不一样,沈不念既是她的师弟,又是她的亲弟弟,就算是当着奚未央的面,沈清思也照样敢训沈不念:错过了能怪谁?沈不念你自己看看,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师尊在这里等了你一天!
堪心幻象走了还不到十步,便已经心绪紊乱,跌下了深渊,后又昏迷了几乎整整一日。沈清思越说越气,她问沈不念:我真是不知道,你一天到晚,脑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呀?心性如此飘忽不定,你将来能做得成什么事!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难免口不择言。沈清思的话一说出口,她就已经后悔了。沈不念他只是一个正常的六岁小孩而已。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早慧的天才,在同龄人中,沈不念他其实已经做的很好了。
只是作为家长,沈清思对弟弟,从来都抱以了更高的期待和更严格的要求,当这期待和要求达不成时,她自然就会感到失落与焦虑。
但不论怎么样,失落也好,焦虑也罢,那都是她自己的负面情绪。她不应该对尚且年幼的弟弟,说出这么重的话来。
沈清思感到自责,她在心中默叹了一声,又对沈不念道:不念,对不起。姐姐刚才说话太冲动了。
没关系。不似沈清思女儿家的细腻敏感,沈不念的心一贯很大。他有些憨憨的挠了挠头,和姐姐说:是我怕高,一走上那索桥,两条腿就不听使唤。我实在是太害怕了,突然听见你在后边叫我,我一回头,就掉下去了
也就是说,那所谓的堪心幻象,沈不念这个神经大条,他根本就没有经历,他掉下索桥,完全只是因为恐高?!
在场三人都惊呆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空气就这样莫名陷入了奇怪的静默,奇怪到就连迟钝的沈不念也察觉到了异样。他有些心虚的喊奚未央:师尊?
奚未央:嗯。
挺好的。奚未央拉过沈不念的手,让他离自己近些,又捏捏沈不念脸颊上的软肉,奚未央不仅全无愠色,反而还微笑着鼓励沈不念:修行之路道阻且长,比天赋更难能可贵的,是一颗赤子之心。
沈不念闻言,圆圆的大眼睛一亮,他问奚未央:真的吗?师尊你不要安慰我。
沈不念想到了自己昨日那不进脑子的挑灯夜读,真的很累。当时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再去回忆昨晚,简直就是痛苦加倍,委屈得沈不念恨不能抱着奚未央大哭一场。
我知道我不大聪明。沈不念埋头抱住奚未央,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鼻音,可是,师尊,我真的会努力的。不骗人,你相信我,好不好?
在周围同伴都很聪明厉害的情况下,沈不念只要资质稍显平庸一些,所承受的压力就会成倍的增长。这并非是他自己想要卷,实在是环境逼得他不得不卷。
在这样的情况下,最亲近的师尊的认可,就显得尤为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