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待包扎好伤口,谢临没什么反应,温聿珣自己倒是出了一层薄汗,仿佛方才经历痛楚的是他一般。
  与此同时,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周围人声彻底消寂,只留风簌簌刮过的声音和远处隐隐约约的狼嚎,宣告着他们或将在这个极度未知的地方度过一整夜。
  第33章 无痛当爹
  许是骑马消耗了不少体力,又横生变故,身上还带着伤、敷着药,谢临不知不觉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深之后,气温明显降了下来。坑底犹如一个风口,不断有冷风从顶上灌入。谢临无意识地蜷缩起身子,半梦半醒间,隐约觉得有什么带着体温的东西轻轻覆在自己身上。
  ……好像是温聿珣的外衣。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下意识想要推辞,将衣服还回去。可倦意如潮水般漫涌,将他牢牢困在原地。他还未来得及张口,意识便已沉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谢临是被腹部一阵滚烫的触感惊醒的。
  ——是那个孩子。
  孩童的免疫力本就远不及成人,加之白日里又受了惊吓。尽管谢临一直用体温护着他,还将他裹在温聿珣的外衣之中,孩子半夜里依然发起了高热。
  他此刻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看着格外让人心疼。谢临皱了皱眉,将自己尚且发凉的手背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试图为他降下些许温度。
  他抬头望向坑口——原本与温聿珣商议的是待天明后再寻出路。一来,白日里容易被猎户发现,孩子的家人和侯府搜寻的人也更可能找到他们;二来,夜晚的林中不可控因素太多,实在不宜冒险。
  可现在……恐怕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若继续被动滞留,这孩子还能不能有命回去,都难说了。
  谢临将男孩仔细裹紧,轻手轻脚地放进仍在昏睡的温聿珣怀中。自己则撑起身,仔细察看四周土壁的情况。
  这坑洞极深,四壁陡峭,连一处可供踏脚借力的凸起都难以找到,想要徒手攀爬上去几乎不可能。若是贸然尝试,反而可能引发塌方,让处境更加危险。
  眼下唯一的希望,便是倚仗温聿珣的轻功。但武功毕竟不是仙术,纵然要施展轻功,也得有个借力落脚的地方。
  更何况这深洞幽邃,温聿珣自落入以来只字未提过这种并不难想到的办法——想必就算是对他而言,要上去也并非易事,何况还带俩拖油瓶。
  谢临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夹杂着几声压抑的低咳。
  他蓦然回首,只见温聿珣已然苏醒,正缓缓睁开双眼。怀中的男孩似乎被这阵咳嗽惊扰,不安地动了动,唇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恰好与温聿珣低哑的嗓音重叠——
  “阿晏。”
  “娘亲……”
  谢临:“……”
  温聿珣似乎这才注意到怀里多了个小东西,目光微微落下,看到对方通红的脸颊时皱了皱眉,与谢临先前一样,下意识将手贴上对方额头。
  没几秒,谢临便听温聿珣当机立断道:“把他叫醒,他不能再睡了。”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谢临心头一紧,俯身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脸颊,温声唤道:“醒醒,该起来了。”
  男孩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眉头无意识地蹙紧,干燥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呜咽。他的脑袋在温聿珣的臂弯里轻轻转动,呼吸变得急促而不安稳,眼睑颤抖,却始终没能真正睁开眼。
  谢临又稍稍提高声音,在他耳边唤了几声。
  男孩终于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蒙眬的视线在谢临脸上停留片刻。他倏地伸出滚烫的小手,一把抓住了谢临的手腕,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唤道:“娘亲……”
  小孩看上去病恹恹的,却不知哪来的一股蛮劲,抓的谢临生疼,嘴里还在喃喃唤着:“娘亲……我难受……”
  谢临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手背,低声对温聿珣道:“我们得快些想法子出去。”
  他说着,目光投向洞口方向,“你抱着他,踩我的肩膀作借力点,能运轻功出去吗?”
  温聿珣一怔,随即眉头蹙起,想也没想就要拒绝:“不行……”
  “没有别的办法了。”谢临打断他,“这孩子撑不了太久。唯有你先带他出去寻医,再带人回来救我。”
  谢临自以为已将利害陈述得足够清楚,却没想到温聿珣听完后,依旧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温聿珣目光沉凝,低声道:“阿晏,他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无论如何,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
  谢临怔了怔,随即不说话了。
  他与温聿珣平日里再某些事情上堪称默契,甚至很多时候都无需多言。以至于谢临下意识忽略了,这种“默契”大多数时候都是温聿珣在配合他。
  直至此刻,谢临才猛地意识到,温聿珣要是真的拒绝起来,自己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同于谢临那般扎扎实实地读了十几年圣贤书,温聿珣十来岁便征战沙场,见惯了生死无常。他虽怜悯这孩子的遭遇,却也仅仅止步于怜悯。
  要他为了一条毫不相干的性命,将谢临一个人至于陷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
  场面一时僵持,谢临抬手揉了揉眉心,在心里暗暗想道,回去之后,自己或许也该开始试试习武了。否则下次再遇到眼下这般情形,自己处处受制,实在太过被动。
  似乎是察觉到抱着他的人没有那么友善,原本就醒了的小孩在温聿珣怀里挣扎了一下,往谢临怀里扑:“娘亲……我要娘亲抱……”
  温聿珣没好气地轻拍了他屁股一下:“谁是你娘亲,那是我老婆。”
  谢临无语,从他怀里接过小孩:“都这个时候了,就别争这个了。”
  小孩陡一扑到谢临怀里便大声控诉:“娘亲!呜呜呜爹爹欺负我……”
  谢临还没来得及说话,温聿珣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儿子。这话说的倒是不错。爹认你了。”
  “坏爹爹呜呜呜……”
  一来一回这么插科打诨地闹下来,小孩精神倒是好了不少。谢临暗自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洞顶忽然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隐约还夹杂着几声焦灼的呼唤:
  “侯爷——”
  “公子——”
  “你们在下面吗?”
  声音穿透夜色,带着明显的急切与搜寻之意。谢临猛地抬头,只见几点晃动的火光照亮了洞口的边缘,人影绰绰约约地在高处晃动。
  他心神一震,扬声道:“在这里。我们都在下面。”
  话音未落,上方的脚步声顿时密集起来,火把的光亮也越来越清晰。有人惊呼道:“找到了!快!快放绳索下去!”
  谢临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松弛下来。他下意识地看向温聿珣,却见对方也正望着他,眼底映着自上而下的微光,神情难辨。
  半晌,温聿珣在他后脑勺上搓了一把,轻笑道:“走了,回家。”
  待攀上洞顶,谢临第一时间将孩子交还到他父亲手中,简短嘱咐道:“速去寻大夫。”见那对夫妇匆忙离去,他这才抬眼打量四周。
  此番前来搜寻的阵仗不小。除了孩子的父母,长福、知乐以及侯府十余名家将皆在场,马场负责人和几名当地猎户也聚在一旁,众人脸上均带着几分焦灼与疲惫。
  长福第一时间冲上前,围着谢临转了两圈,仔细确认他家公子并未受伤,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眼圈却忍不住红了:“公子……你吓死长福了……”
  谢临抬手轻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无碍。你们来得比预期快许多。”他顿了顿,又道,“我与侯爷原以为,至少要等到天明。”
  长福仍哽咽难言,一旁的知乐便接口解释道:“多亏了方才那男孩的父母!他见你们迟迟未归,便寻到了马场管事。管事推测或许是误入了猎户陷阱,我们便连夜请来附近所有猎户,由他们领着逐一排查每个陷阱,这才寻到这里。”
  温聿珣颔首:“做的不错。回去有赏。”
  知乐忙道:“谢侯爷!”说着他看向一旁仍在吸鼻子的长福,劝道:“别哭了长福,我都说了,公子和侯爷在一起,肯定会没事的。”
  长福抽噎着:“那不看到真人,哪里放心的下嘛……”
  知乐和长福的打闹声渐渐成为背景音,谢临和温聿珣并肩上了马车,将一切喧嚣隔绝在了身后。
  ——————
  谢临和温聿珣到底是两个身体康健的成年男子,不过歇了一日,第二日起身时便已神清气爽,行动自如,甚至如常去上了早朝。
  那孩子也因治疗及时,并未有大碍。小孩子生病,也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据说是在家里休养了三日,第四日便活蹦乱跳的了。
  谢临随口问了一句,得知那孩子并无大碍后,便也将这事放下,算是已然全了这段萍水相逢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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