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在心底苦笑了一下,下意识收紧了环住谢临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鸿沟填平。
“不是解脱。”温聿珣的声音低沉而笃定,抬起手压住谢临的后颈,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
屋内一时寂静,只余彼此交错的呼吸。
“阿晏……”半晌,温聿珣喉结微动,一声似是叹息又似是呢喃的轻唤逸出唇畔。他终是难以承受那过于清透的目光,将人重新按进自己怀里,一个带着复杂心绪的吻,珍重又克制地落在对方唇角,“……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的声音里带着罕有的犹豫与挣扎:“我会想清楚的……很快……”
谢临却从他怀中微微直起身,重新吻住他用自己的唇轻轻堵住了他未完的话语。
“不用。”谢临摇了摇头,望进温聿珣眼底,“我不急。”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温聿珣的衣襟,“我会等到你想清楚的那一天。”他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必然的事实,“等到你心甘情愿地亲口说出我想听的那个答案。”
“至于其他……”他倏地笑了笑,用鼻尖顶了顶温聿珣的鼻尖,“就当是侯爷与我的情.趣吧。”
第67章 变故陡生
与赫兰部谈判及签订合约的时间定在了三日后。此事若能顺利推进,将是此次大军出征以来的重大进展。谢临接连写了好几封奏折,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详细禀明边关情势。
不料他发出的军报尚未抵达京城,京中的急报却先一步送到了北疆——明淳帝突发重病,已卧床不起,恐怕时日无多。
接到这个消息时,谢临下意识皱起了眉。明淳帝素来身体硬朗,他们离京不过数月,竟骤然病重至此,其中若说没有蹊跷,任谁都不会相信。
幸而明淳帝在卧床之际尚算清醒,当即下旨命楚明湛监国,并指派了几位心腹重臣从旁辅佐。楚明湛反应迅速,很快稳住了朝中局势,更是第一时间修书送至北疆,向谢临说明了京中情况。
谢临拆开那封带有楚明湛私印的密信,越读眉头皱得越紧,目光最终停留在信纸最下方的“速归”两个字上。
三日后,雍赫边境。
北境早春的风仍带凛冽寒意,卷过枯黄草场,扬起两国旌旗猎猎作响。临时搭建的营帐内,炭盆驱散了几分寒气。
帐帘掀起,一道挺拔身影带着几个随从步入——正是耶律苏。
如今的他看着已不像几日前那个略显轻浮的六王子,而是名副其实的新赫兰王,举手投足间尽是春风得意的锐气。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落在端坐主位的温聿珣身上,而后滑向谢临,朝二人点头致意后勾了勾唇。
“温大帅,谢大人,别来无恙。”耶律苏姿态从容地入座,“怎么样温帅?人给你照顾得还不错吧?也算是完璧归赵了。”
他话是对温聿珣说的,目光却饶有兴致地瞥向谢临。
谢临淡淡道:“待客之道尚可,迎客之道可不敢恭维。”
耶律苏一怔,随即朗声大笑起来:“谢大人还是这般伶牙俐齿。本王佩服。”
他还要继续调侃,便听对面已然传来另一道声音。温聿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赫兰王若真想叙旧,不妨屏退左右,本帅单独与你叙叙旧?”
这哪是“叙叙旧”?分明是“算算账”!
耶律苏听懂了温聿珣的言外之意,迅速敛了笑意,抬手示意。随从立即将绘有边境详情的羊皮地图在案上铺开,赫兰部的几位重臣也纷纷正襟危坐。耶律苏指尖落在蜿蜒的边界线上,神色转为郑重:
“好,那便言归正传。今日之约,关乎两国十年太平。我赫兰部愿开放边市,以赫兰良马五千匹、皮革十万张,换取大雍茶盐铁器,并派子弟学习农耕之术。至于边境……”他指尖在舆图上划过,“以此线为界,十年内互不侵犯。”
他说着抬眼看向温聿珣:“温帅意下如何?”
温聿珣目光扫过舆图,沉吟片刻道:“二十年。马匹八千,皮革十五万,我朝以市价七成供给物资,并派遣农师。”
耶律苏眉头渐渐皱起:“温帅未免有些太过贪心了……”
温聿珣抬手,一个简洁的手势止住了耶律苏尚未出口的话语。与此同时,谢临从身旁的人手中接过前几日拟定的条约细则,递给耶律苏:“赫兰王不如先看过这个再说话。”
卷宗在案上摊开,上面条分缕析,列明了关税、互市规模、违禁物项乃至纠纷处理机制,条款缜密周全。赫兰部的几位重臣不由自主地倾身细看,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方才略显松散的气氛一扫而空。
耶律苏初时目光锐利,逐字审阅,眉头越皱越紧,仿佛对其中某些限制极为不满。然而,随着阅读深入,他脸上的愠色渐渐被取代。他与身旁的几位心腹大臣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动。
不得不说,温聿珣极懂人心,也深谙谈判之道。这份条约,对刚经历内乱、亟需休养生息的赫兰部而言,约束虽巨,开放边市、获取大雍的茶盐铁器与农耕技术的收益却更为惊人,足以让他们在短期内恢复元气,稳固统治。这般实实在在的诱惑面前,所谓的面子与口头上的强势,显得苍白无力。
耶律苏内心已然动摇,但面上仍想争取最后一丝主动,他沉吟着开口:“温帅的条件确实……颇具诚意,只是这关税一项,是否可再……”
“赫兰王。”温聿珣直接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让人下意识便听进了耳朵里,“你在那王位上,屁股还没坐热吧?”
他微微前倾,目光平静却一针见血:“此时与我朝纠缠于细枝末节,徒生事端,绝非明智之举。”
这话精准地戳中了耶律苏最敏.感的神经。他脸色微变,瞬间的权衡后,所有挣扎都化为了决断。他重重一拍案几:“好,就依温帅所言,成交。”
帐内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双方侍从立刻上前,准备笔墨,展开最终缔约的文书。
耶律苏率先提笔,在盟约上签下名字,用了印。随即,他将笔递向温聿珣,脸上扬了些笑意:“合作愉快,温……”
就在这一刻,变故陡生!
一名始终垂首敛目、毫无存在感地立在耶律苏身侧的灰衣随从倏地上前。
谢临被一道寒芒晃了眼睛,眼皮骤然一跳,心中警铃大作。
“温聿珣!”他来不及细想,几乎是凭借本能脱口厉喝。
温聿珣反应极快,在听到风声响动的瞬间便猛地向后闪避,同时一把拉过谢临护在身后。
随从蓄势已久,动作快得异乎寻常,像是算计好了他所有的反应。一刺落空,他毫不恋战,手腕诡异地一翻,袖中短刀换了个方向,直取温聿珣面门。
“温狗,拿命来!”刺客眼中凶光毕露,一刀刺下。
“有刺客!”
“保护大帅!”
温聿珣抬脚一脚踹上他胸口,却不料身侧突然再次传来动静。另一名伪装成文官的刺客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之时猛地暴起,刀尖直指温聿珣未曾格挡的小腹。
“噗——”
刀尖没入皮肉,发出一声闷响。鲜血瞬间汹涌而出,汩汩流淌,迅速染开一片刺目惊心的红。
谢临瞳孔骤缩,亲兵的怒吼、耶律苏的惊斥、兵刃出鞘的铿锵声仿佛都已成为了嘈杂的背景音。他的世界只剩下那片在温聿珣身上不断扩散的猩红,以及那人因剧痛而微微佝偻却依旧死死钳制着刺客的动作。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钝痛。谢临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被刺中的是自己。
“温聿珣——!”撕心裂肺地吼声从喉咙里冲破,恐慌与惊惧如滔天巨浪,瞬间淹没了谢临的理智。
他的左手下意识地、颤抖着扶住了温聿珣的后腰,将那因失血而微微发沉的身体半拥入自己怀中支撑着。指尖触及腰侧衣料下温热的体温与不断蔓延的湿黏,谢临的心口仿佛被那黏腻的血迹缠住,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紧。
一滴、两滴……
冰凉的液体接连落在温聿珣的颈侧,顺着领口滑入,与温热的血液形成鲜明的对比。
温聿珣因剧痛而混沌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刺了一下,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谢临紧绷的下颌线条,以及那双通红的、正不断滚下泪水的眼睛。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临在哭。
温聿珣有些怔愣。
他本能地抬起手,指尖带着伤后的虚软与颤抖,轻轻抚上谢临湿凉的脸颊,试图揩去那些不断涌出的滚烫液体。
“我没事……阿晏……”他声音低弱,气息不稳,却强撑着反复安抚,“小伤……没事的,死不了……”
周围的混乱仍在继续,亲兵们已控制住大部分场面,两名被制服的刺客犹在挣扎,眼中尽是狠戾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