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可随即,却又是莫名的快意。
湛衾墨唇角竟有些讪笑。
……是么?
就算看到刚才那一幕血腥的场面,小东西也不为所动么?
或许,这便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厌倦的原因之一。
他会是什么反应,什么想法,永远出乎他意料之外。
湛衾墨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随意道,“怎么,你想亲眼确认么?”
听候发落的人都在邪神的刑场“终焉”中。
那里是所有恶鬼忌惮,活人恐惧,神灵避之不及的囚牢,分为不同等级的恶,不同类型的恶,对应下来每个人遇到的“副本”都会不一样。
刑场由鬼域几大恶鬼坚守着,“副本”都是把人逼近绝境的生存考验,可以最大程度上利用人们的恶念,里面也有不少种类的刑具,能让人体验到的痛苦类型相当丰富。
有的时候他稍感无聊,便会坐在刑场旁聆听各色人士恐惧发慌的尖叫并以此为乐。
……嗯,如果是安先生,那另当别论了。对方自然是没有全尸的。
“这些,我们都可以之后慢慢再讲。”湛衾墨说道,“现在谈正事更重要。”
正事,什么正事?
杀人放火外以外还能有正事吗?……时渊序啧道,这男人还真的是……
比他想的还要……
绝情冷酷。
只是他就这么看见火焰外的血腥景象,竟然渐渐蜕变成一成不变的地下拍卖场,墙壁是洁净的,天花板上的琉璃灯完整依旧。
连同燃烧的火焰也渐渐平息了。
“莫非时先生眼里我还是个残暴的杀人犯么?说到底,沾上太多人的鲜血只会把我的衣服弄脏呢。”湛衾墨缓缓道。
当然,他不会跟眼前的大男孩说。
——那些人正在他的刑场里,比死还要更凄惨。
无妨,邪神的恶趣味自然多样,他不介意以后徐徐告诉大男孩。
此时时渊序喉结滚动,看向男人那凤眼。
这个回答让人更胆战心惊,不禁要细究那些人的真正下场如何。
还没等到他揣测眼前这斯文有礼实际上行径可怕的男人,究竟怎么处置那些人。
此时湛衾墨却先找了一把古典长椅,径直在他面前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一副贵公子坐下聊天喝茶好好讨论的模样。
“嗯,不如回到关于刚才的那个问题,时先生的答案——是说,我们之间无论如何什么关系都是一样的么?”
“……”时渊序顿时浑身都震了一震。“你就想问这个?”
湛衾墨反倒是不以为然,活似大惊小怪的人只有他,“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想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才会出现。”
啧。
每一件事都有明确的目的,这点很符合时渊序对这男人的认知。
贸然在这种场合出现,甚至还要把他这个曾经的小鬼吓得一愣一愣,怎么看都是有弊无利的选择。
这就是这男人非要出现的原因么?
他竟然还有些庆幸,若不是这个问题,没准这个男人一定会狡猾地退居幕后操纵一切,再佯装一切从未发生过。
那样的他,还要多久才能揭穿他?
“不过,我想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等会就得走了。怎么,到了现在都没办法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可真不像是你这个小急躁鬼的作风。”湛衾墨揶揄道。
“……”时渊序脸色一黑,“这种问题怎么可能是马上能回答的!”
事已至此,他再说更加会暴露。
暴露自己是为了对方才沦落到这种地步,如果他再回答这个问题,则直接是两人关系的表白了。
可现在不是谈那种关系的时候。
自己的身世、背后牵连的组织,盯上自己的神庭……他不能再揭穿自己是个一头热的小鬼了。
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去理清这一切,然后,了断。
“那以后我们只做陌生人?”湛衾墨话头一拐,目光有几分深意。
“嗯。”时渊序垂下眸,“我们……也只能做陌生人。”
“也不错,陌生人便是一切相遇的起点。”湛衾墨缓缓开口,“时先生的意思是两人的关系重新开始,至于后来如何,就随我决定。”
时渊序佩服这个男人曲解的能力,却看对方是那么从容的态度。
“……湛衾墨,我现在没有精力再跟你解释。”
他感觉自己的精力越来越少了,刚才跟神庭的人对峙,再到地下拍卖场被众人刁难,他甚至只能瘫软在椅子上。
这感觉似乎随着时间流逝越明显,灼热,却瘫软无力。
他更是拿不出半分力气跟这男人斗嘴。
本来自己已经被对方解除了禁锢,自己也应当帅气地抽身离开,可如今自己的衣服狼狈不堪,还因为全身都像被卸了力气一样动弹不得。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过于羞耻了。
他希望撇开湛衾墨——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对方看到自己的窘态来。
最好对方一气之下离开,自己再慢慢考虑如何从这个奇葩的地下拍卖场逃离,可以的话,他不介意打电话叫死党周容戚捎上自己一程。
可是掏了掏口袋,心中一坠——啊,他的光脑早在刚才跟章于明一行人搏斗的时候,早就掉了。
可湛衾墨饶是兴致恰到好处地双手交握在膝盖上,视线紧紧地注视着他,丝毫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那么,时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可恶。
难不成,这男人一定要把自己内心怎么想的都尽数揭穿吗?
还是一定要直接看到自己的窘态才甘心。
“……湛衾墨,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没心思回答这种问题,你大可以先离开,这里是是非之地……等会会有人……来巡查。”
“你很有可能……被逮捕……”
他继续说道,可微弱的力气完全支撑不住一句完整的话,气喘吁吁的。
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刚才黑市上那些狂热的人们。
“好端端弑神组织老大,被你们当成一个性-爱玩具”
筋骨分明的手顿时勒出青筋,刚才他的注意力全然在男人和眼前的血腥杀人现场上了。
全然忘记了——
自己现在的虚弱并不是因为变身期快要来到,而是因为服用了刚才拍卖场那些邪恶买家的药。
至于那个药究竟是……
除了四肢无力外,还有别的不良症状,比如胸膛发热,唇焦舌燥。
就像是有团火在腹腔里烧。
——时渊序拳头握紧,似乎感觉自己要是控制不住,就会任凭药效夺走了自己的神志。
可那种药效……到底是什么?
湛衾墨依旧兴趣正浓,他随意地倚靠在椅子上,看着时渊序起伏不定的神色,“要我赶紧离开?先生看到刚才那一幕,难道还不明白就算有人过来巡查对我也毫无影响么?”
可恶……
时渊序负气般地说,“可是我不想看到你。”
果然,湛衾墨扬了扬眉,神色有几分危险地开口,“就因为我看到你这副样子,就要赌气么。”
“不,是我讨厌我自己这副模样。”时渊序呢喃,“要是屡次三番把人拉下水,还要硬装做什么没发生,腆着脸说那种真心话,我做不到。”
如果湛衾墨不会出现在这里,或许他还能保持最后一丝颜面。
但与此换来的,是莫名知道了这个男人背后更深的秘密。
湛先生,很强。
甚至强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但知道以后,随之而生的,是进一步的胆怯。
一直以为对方有利可图,贪得无厌的他,要如何面对无数次险境中,是这个男人让自己逃出一劫的事实?
对方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还要如何……才能偿还他?
如果是一腔热血的告白,然后期待对方允诺,就好像一切都一笔勾销一样,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心安理得,厚颜无耻。
他绝对不允许。
“这么说,时先生为了自尊,还是不愿意说真心话吗?”
“我现在……很不舒服。现在的我根本没办……办法跟你好好谈,你先走,到时候再回答你……行吗?”
他狠不下心来说,因为自己现在丢人现眼,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
对方是比自己更言出必行的人,他害怕一旦做错了决定,对方会毫不留情地掉头就走。
虽然这男人的秘密终于揭穿了一角,却也欲壑难填,甚至,那蠢蠢欲动的探究越发冒上心头了。
因为时渊序很清楚,他仅仅只是看穿湛衾墨的冰山一角而已。
对方不是人。
对方很强。
对方习惯跟恶人周旋。
……
那又如何?
他知道的越多,就越发现彼此之间的差距越大,自己所不了解的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