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我说过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偿还……我的命,我的痛苦……又算是什么?”
  “我可以把我的全部都献给你。”
  “不管是湛先生,还是本性……我在乎的人是你。”
  “哈哈……我可不是祂,我不过是随时随刻想要杀掉你,吞噬掉你的恶鬼罢了!……这才是邪神的本性,呵呵,你还说什么漂亮话,你明明怕我,怕我得很,我都知道!”
  “嗯,我是害怕鬼,害怕黑暗,可我不怕你,反抗命运本身就是一场谋逆,对人软弱就是对自己残忍……我懂的……必要的时候,为了反抗,对自己爱的人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你终究没有下手。”
  “呵呵……你就不怕是我借着你的名义做坏事么?我可是很贪婪,看见人的灵魂会很渴,会想杀人,不惜一切代价弄到手哦?你就不怕我其实伪装得很深,不过是让你放松所有警惕再把你尽数吞噬了吗?”
  “如果你一早就要吞噬我,就不必等现在。”时渊序眸里竟然涌动着一种深深的情绪,“你明明有很多时候可以把我杀了我,也相当于亲手了断你的痛苦,不是么?”
  “你凭什么那么笃定……”
  时渊序低声呢喃,“一定要我把这颗心剖开给你看……你才愿意相信么?”
  “我知道是你,湛衾墨——”
  伊格错愕地往后退了几步,甚至就差跌下扁舟,紧接着,祂全身的可怖鬼影在不稳定地颤抖着,闪烁着,突然间被一阵黑雾笼罩,渐渐着,恶鬼的面具消匿了,随即他笑出了声,最后却是一张出落却极其病态、却又完美无瑕的英俊面容。
  可怖的鬼影又变成了那个高挺修长的男人,对方穿着一袭黑色长袍,可血眸还是红得让人心头发颤。
  即将跌入魔的邪神,更加是接近于鬼王的存在。
  此时男人竟然在不停地笑,“宝贝,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这一点的?”
  一边是极其癫狂,出尔反尔,跳脱极端的邪鬼。
  一边又是冷清冷漠,平静如常,从未露出半点心思的众鬼之主。
  两者明明看上去毫无瓜葛,甚至是两种极端。
  却是来自同一邪神本源。
  两人,本就是一人,不过是将那个英俊出挑的男人示人,而那可怖奇诡的身影永远隐匿在暗影之下。
  时渊序靠近对方背过去的身躯,忽然展开双臂拥住了对方。
  男人本来就比他高一个头,他也从来没有这么直接过,可第一次这么抱,本以为自己会很生涩,可没想到竟是熟稔的感觉。
  ——原来他已经无数次在梦中,渴求能够这么做到。
  他一直觉得主动亲近就是示弱,于是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决不允许自己流露出半点温柔,可如今他由不着自己。
  他已经下意识地这么做,就像是曾经的猫儿眼少年害怕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扯着男人的袖口。
  不能哭,不能示弱,不能求饶,不能——示爱。
  因为满腔的爱意也有可能被冷落,被辜负,被亏欠,所以哪怕烧灼得内心发痛,也不能吐露出一分一毫。戴上接近的面具,他曾经是大人时渊序,可如今他忽然觉得可笑得很,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
  他分明无数次渴望这么做过。
  渴求自己终于不必伪装坚强,而是坦然地把一颗炽热的心展露出来,然后,盈满男人的怀。
  “湛衾墨,我要是这样都没发现,我是有多愚蠢?”
  “我只是用心去感受……就发现了。”
  “发现了你终究放不下我,再恶劣的本性,你也会给我留一条生路,所以,我大可以相信你……相信你从未改变过。”
  “湛衾墨,我不是蠢货……我爱的是你,不是所谓的湛先生,也不是所谓的湛教授,我爱的是完完整整的你。”
  “倘若你的罪恶太多,没关系,我和你一起还。”
  他就这么从男人的身后拥住对方,男人的背和腰原来窝起来那么让人心平静和,他僵硬却又熟稔,羞赧却又大胆。
  “我们一起还,湛衾墨,错的是这个世界,是让你我背负太多的原罪,是秩序,是可笑的命运——”时渊序此时抬起眼,“唯独不是你。”
  “宝贝,亲手了断了我。”此时湛衾墨忽然开口。
  他面容竟然是释怀般的哀伤,转过身,那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地抚着他的脸,然后为大男孩血肉模糊的手臂敷上了一层药膏,眉眼竟然有几分怜惜的意味。
  “小东西,我也爱你。”
  “呵呵,只是我的罪恶已经覆水难收,我已经将近入魔,一旦真的堕落——这个世界就会成真,那样你也不害怕?当然,我不介意和你一辈子在这……毕竟我不在乎,可是宝贝,你还想要回到所有人都活着的时候不是么?”
  时渊序蓦然一顿,他想起钟孜楚,想起周容戚,想起朱骁丹,想起安烬,想起邹若钧,想起陈沉、雪川和小敢,想起帝国联盟军队第一军区偶尔露天开的烧烤摊,想起暗蚀那昏沉的地下基地里流淌着机油和苦艾酒交叠的滋味,想起睁开眼看着晦光墟的老钟楼上的风向标被阳光洒落金色的光辉,被风拨开之后发出叮铃铃的响声,想起邹家大宅院那缝合怪似的风景园林……
  他在这个世界待太久了,才意识到活着原来是这么奢侈的感觉。
  “趁现在了断我,你还能活着,这个世界还能挽回。”湛衾墨怜惜地爱抚着他的脸颊,“不要犹豫太久,否则我很可能下一秒后悔,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把你作为我的傀儡,让你永远逃离不掉被我占有的命运,还是你已经习惯了?”
  时渊序眸光闪动,他的手紧紧地扼住湛衾墨的手,青筋暴露,就像是男人随时随地要从他眼前消失了似的,“然后呢?留下一个没有你的世界,留下一个永远等不到你的我?你明明知道我做不到放手!”
  “你痛恨视人命如草芥的神庭,而我这样又有何异?”湛衾墨轻声说,“宝贝,我不允许你偿还我,那是我一个人才需要承担的,不是你。”
  他接着说道,“曾经的我渴望很多,不仅仅是为了让你活下去——”
  “还是长相厮守。”
  时渊序心头狠狠一颤。
  “嗯?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上赌桌,不仅仅是为了你的命。”湛衾墨低笑,可随即凤眸竟带了几分幽深,“可倘若这一切需要很多沉重的代价,需要你来献出自己,我做不到。或许仅仅是看着你幸福地活下去已经足够了。”
  “那些痛苦,我一人承受就好。”
  “不——”时渊序察觉到男人的身体越发单薄了几分,他忽而吟诵着古老的歌谣,试图唤起信仰的空间,唤起那些信徒!
  “我明明早就……早就选择帮你赎罪了……”
  “湛衾墨,我绝对不允许你一个人就这么消失在我面前,什么幸福,你觉得我这样会幸福么?你果然是个骗子……你说好不会就这么走了……你要抛下我一个人么?”
  “时渊序,答应我。”
  “湛衾墨,你知道我为什么死活不愿意相信你在乎我,因为你总是一次次不打招呼就抛下我一个人,你知道吗,你觉得这样是仁慈,可是实际上才让我万劫不复。”
  “不能走,否则我这辈子也不会放过你!我会永远恨你……”时渊序紧紧攥住男人的手踝,“你可以一直折磨你自己来救我,可你想过没有,我又何尝不是被你扔在原地那个,湛衾墨,你敢再玩一次消失的戏码——”
  可那冰冷苍白的身躯还是消散成血红的光影——时渊序发现自己下一秒握住的是虚空。
  “操!!”
  时渊序破口大骂,此时只能伸出自己的手臂,然后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鲜血涂上了手臂,紧接着,手臂上忽然漾出了一道道暗纹——这是混沌邪教的一种秘法,他曾经以为自己从来不会走到这一步,也从来都是不屑,可一旦一个人想要挽救什么东西,就会像汲取最后一点温暖的小女孩,瞬间划亮所有的火柴!他现在跟那个小女孩完全没有区别。
  倾尽所有的燃烧,都不允许他手里最后一丝光消失殆尽,为此赌上性命,赌上一切!
  手臂的暗纹渐渐散发出光亮,时渊序忽然听到耳旁呼啸而过嘈杂的人声。
  “……是xu教主在呼唤我们么?您有何指示?”
  “我说过,我会用最极致的方式替主赎罪,不仅仅是刻下九千九百九十九条万咒语……”
  “……那个方法太艰难了,甚至可能把您赔进去……”
  “那又如何,祂要是从此消失,我也宁愿从世界上消失。”时渊序苦笑道。
  他的方式——需要上万个信徒一同为他提供强大的愿力,但代价也极其高昂!
  此时时渊序面前忽然出现无数个棱镜似的切面,闪烁都是相似的面容。
  这是什么情况?
  时渊序一阵晕厥,他没想到这些记载在古籍上的一些秘法竟然成真,除了“血祭”之外,古籍上还有一种横跨时空的“破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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