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谈清峥滚动干涩到喉咙,兀自心想,他是beta啊。
  他并不是被激素控制、恶习颇多的低劣的alpha,也不是一来信息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的alpha,他是beta,是玉流光那样的beta。
  是社会赋予这一性别稳定、中庸、脾气好等定义的beta。
  为什么他的占有欲却像alpha一样。
  无法忍耐,无法克制,无法……理智。
  想毁了眼前的所有。
  “谈老板……”
  负责人忍不住再喊,觉得僵持着不是件事。
  他看着谈清峥的侧影,勉强想出个应对措施,谨慎道:“不然,我派人帮您上去叫玉医生?”
  谈清峥没有回应。
  等到负责人已经招呼好人,准备让人上去时,谈清峥仿佛才回过神,意识到周围发生了什么。
  他道:“让他继续休息。”
  负责人:“……好的。”
  “你去忙吧。”谈清峥垂下眼睛,道,“都是私事,用不着兴师动众,没有人会在这里动手。”
  负责人:“……好的。”
  负责人没说废话,很快带队离开,谈清峥也没上楼,就这样在楼下站着,现在是夜里八点,他吹着冷风,不时抬首去看四楼亮着灯的窗户。
  他们应该结束了。
  想到可能发生的一切,谈清峥眼角不受控制痉挛性地抽动了一下,手垂在身侧不断地进行抓紧,松开的动作。他无法站定,心绪不宁,只能不断地左右来回踱步徘徊,一会儿站定,一会儿神思不属,再抬首,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九点。
  他就这样站在冷风里,时间混得不知不觉,四楼窗口露出的灯光消失了,谈清峥眼底折射的光影也按了下去。
  他……是睡下了吗?
  谈清峥一动也不动地站定在原地。
  他抬着头,望着这栋楼墙壁倒映着的月光,月光稀薄,冷淡,带着周围凄冷的风。
  他望着穿射进窗口的光影。
  望着……玉流光。
  谈清峥忽而一怔。
  也就是这瞬间的怔愣,一团揉成球的纸从四楼抛下来,像古时候招亲用的绣球,精准地砸在谈清峥额头上。谈清峥条件反射闭了下眼,意识到什么又倏尔睁开,手匆忙伸出,仓促地接住从身前滚落的纸团。
  他看了一眼,再抬首。
  没有看错,青年歪着头,身形半靠在窗边,乌黑的长发顺着微俯的弧度从手臂滑到胸前,他低垂着视线,半张脸都被黑发遮挡,隔太远,光线太暗,谈清峥看不清他的表情。
  什么都没想,谈清峥低头直接将纸团展开。
  纸上是玉流光龙飞凤舞的字迹,尾端总显得凌厉,就像周围凄冷的风声。
  纸条上写着:【你站在楼下干什么?】
  问得若无其事,实在无辜,仿佛不知道他来过,仿佛不知道他这样呆站的原因。
  可谈清峥知道他是清楚的,他一定是知道的。
  只是他从来不会因为外力而影响自己的情绪,他们这些人说到底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哪怕怪都怪不到他头上。
  玉医生也最会装聋作哑。
  谈清峥望着纸面的字迹,手背风吹得有些僵硬,半晌他才从衣服里掏出一支笔,写下回答。
  将纸揉成团,他去看窗口的青年。
  纸太轻了,扔不进去。
  谈清峥按着纸团,掌心几乎生了汗,他低头一步步走进楼道,来到四楼,右手边房间的门口,站定。
  “笃笃。”他再次敲响这扇门。
  这一次,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谈清峥抬首,视线先在玉流光身上锁定一秒,而后才看向他的身后。
  房间空无一人。
  谈清峥把纸递过去。
  玉流光接过,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将纸团展开,他低垂着视线,纸面的回答是:【在想你。】
  想的全是他。
  痛也是他,愤也是他。
  纸条的来回像是一场无声的默剧,这个时候,才有人说出第一句话。玉流光将纸团抓着,侧身:“进来吧。”
  门口的人影却一动不动。
  玉流光看去,顿了一下。
  谈清峥望着他,眼眶出现明显的猩红,微润的水色浮现,他竭力控制着情绪,也只能控制到这个地步。
  表情忍到几乎浑身都在用力紧绷,才将场面维持成现在这幅安静平和的模样。
  “确定让我进吗?”
  良久,谈清峥嗓音微哽,“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
  玉流光伸手,直接将他拽了进来,门一关。
  “这个房间除了我哪来的们?”
  谈清峥回头,他顺着自己被抓着的手往上看,从青年宽松的袖口,看到他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衫,再看到他颈部怎么遮也遮不住的痕迹。
  几乎能想象出这几个小时他们是怎样激烈的。
  “们。”他麻木地指着玉流光颈侧的位置,“们在这里。”
  “……”
  他精神好像都不正常了。
  幸好愤怒值已经降完了——
  玉流光不知道应不应该松一口气。
  他看着谈清峥越来越猩红的眼眶,转头看了眼四周,如果谈清峥是alpha,他现在就可以用抑制针将他的坏情绪压下去。
  可他是beta,且目前看起来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看起来说再多甜言蜜语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玉流光轻微拧眉,谈清峥捕捉到了,声音嘶哑地说:“是不是觉得应付我很烦了?”
  “……”玉流光松开他的手,转身朝卧室走。
  他不说话,看起来就像默认这句话,谈清峥耳边又出现了一瞬间尖锐的嗡鸣,他无意识地转身,追着他的背影看,原来人气到极致是真的能将一切视若流水。
  周围的一切都变空了,他盯着他,觉得自己看了很久,可实际上只过去了一会儿,连他什么时候从卧室回来的都不知道。
  谈清峥看着他,掌心一紧,里面突然多出一个冰凉的小玻璃瓶,他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没有低头没有说话,只是眼瞳失焦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玉流光扯了一下衬衣的领口,狐狸眼扫着他说:“药,你现在可以把这个们给擦了。”
  “……”
  两人来到沙发边坐下。
  谈清峥打开药瓶,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
  这是化磕碰擦伤的药,擦在肌肤上过两个小时就能消掉那些嫩红的痕迹。
  药是液体状,清透的颜色,他用指腹蹭了一些,抬起手,贴在玉流光颈上明显的嫩红处。
  清透的药液在柔嫩的肌肤上被指腹揉开,谈清峥揉了两下就停了,然后看着玉流光。
  “你们复合了吗?”
  “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谈清峥本来应该庆幸的,可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多高兴。
  现状变成这样,复不复合又能影响到什么?一层没有任何约束作用的身份就能让所有觊觎他的人消失吗?
  不会的。
  他们只会想方设法让他再次分手。
  可尽管这层身份没有用,还是会有数不清的人想要,仿佛要到了这个身份,就能靠自己打动他一样,盲目地自信自己能做他的最后一个。
  谈清峥放下手,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道:“流光,你有喜欢过谁吗?或者说不是喜欢,而是那种你一看见他,心情就会不由自主放松的人,几个人里你会比较愿意只和那个人说话。”
  玉流光拿过谈清峥手里的小药瓶。
  他低垂眼眸,慢条斯理地用指尖在瓶口擦了一下,掀起袖子,擦在小臂上,回答得轻飘飘,“有啊。”
  谈清峥怔住,没有想到这个回答:“谁?”
  “早死了。”玉流光顺着这话回想了一下,准确道,“都死好久了,不过……说错了,它不是人,应该不能算这个问题的答案。”
  谈清峥:“……”
  狗还是猫?
  他养的小宠物?
  都不是人了,确实也没有参考的必要了。
  所以除了没有思考能力的动物,没有人能得到他那仅仅一点的微妙情感吗?
  哪怕这些情感不是喜欢,哪怕是厌恶,是痛恨,哪怕是见到他就恨不得杀了他。
  ——可是,谁又能做到让玉流光恨他,杀他呢。
  这一切似乎都无解了。
  谈清峥垂下视线,望着青年雪白小臂上涂着的晶莹药液,兀自道:“我忽然觉得我当初追到你的事是个梦。”
  他怎么能追得到他。
  还谈了那么多年。
  他甚至觉得,如果那次分手他没有逞那一口气,说不定现在他们还在谈。
  只是头上会多一点绿而已。
  可那一切和现在又有什么两样?那时候他还多个正牌的身份。
  玉流光用指尖揉着视线内的红痕,对这话不置可否。
  谈清峥看着他,道:“我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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