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林涵自己也曾在游戏中设定过这样的剧情,但从他进入鬼屋副本直到刚才,灯闪了一路,他都没有哪怕一分一毫的时间,想到过这是对自己周围有鬼的提醒。
  ......
  他觉的自己好像变得不太聪明。
  另一位玩家的脚步声在林涵身侧一闪而过,他还没有想到要如何解决对方,好让自己获得最后的胜利他没打算再去想闻的事情,他想不通。
  这时候林涵还是在懊恼,他不该阻止闻去锁最后一扇门,尽管在那时候的他看来这该是无用功,可不费劲的事做了便做了,他还能因此多活一会儿,放到现在便是他在赢的最后关头把胜利机会拱手让人了。
  让人惋惜的早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要是当时锁上门就好了。
  林涵不敢对对方动手,哪怕这只是个游戏,他都不敢将对方甩向他的那把剪刀再原路丢回去,连想象都不敢。
  和用利器划开对手的脖子,用铁器锤烂对方的脑袋相比,通过锁门这个动作将停留其中的玩家淘汰,是林涵能接受且几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杀人方法。
  在只有一次死亡机会的新世界中,它们其实并没有区别,但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到让林涵觉得他幻想中的反击是真正意义上的杀人。
  在这里挥出的一刀,是他本身的意志在操纵,那会让林涵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可怕残酷的人。
  光是看着那些残酷血腥的场面就会生理性不适的林涵,根本不理解为什么他遇见的这个玩家能这么心安理得地要置他于死地。
  他丢出那把剪刀的时候甚至没有犹豫。
  林涵太痛了,他连拦住那个人跑远的力气都没有,可他又气愤,气愤于对方残忍的手段,所以还是朝着脚步声的方向伸出手去,哪怕只是拦对方一下,让他摔一跤也是好的。
  这时候的林涵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个闻,还有一个不知道为何没有杀他却帮了他太多的鬼。
  他伸出手去,然后他抓到了。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布料,牢牢地被林涵握在手中,那个玩家似乎没有奔跑,那布料也没从林涵的手中被抽走。
  走廊里漆黑一片,林涵除了手上的触感外,什么都看不见。
  好奇怪。
  林涵不是个总是发问的人,但此时此刻,他满心的疑惑,那个玩家首选是杀掉他,逃跑次之,但他怎么不动了?
  头顶的灯再度亮起,大开的门内钻出几根染血的锁链,朝着林涵的方向延伸,林涵没看到。
  他偏着头,朝着自己伸手的方向,他看到自己的手抓着褐色的衣服一角,而衣服的主人被闻抓在手里。
  不!台俊雄绝望地嘶吼,尾音因为疼痛越发地低,最后收在喉咙中彻底发不出来了。
  他的个子要比这个被线缝了嘴巴发不出声音的鬼要高,但此刻只能顺着对方的力气停在原地,慢慢地下蹲,却又避无可避,在巨大的力量下他眼球充血,头骨发出咯咯的渗人声音。
  明明是几乎断成两半的手,五根手指却像钉子一般死死地抠在他的头顶,血淌下来,分不清是谁的。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
  当他的膝盖跪在地上的时候,他已经蹲不下去了。
  噗呲。
  伴随着皮肉撕裂的声音,血雾喷了林涵一脸,还有飞溅的血滴,落在他的手臂锁骨上,打出难以忽略的疼。
  台俊雄近两米的模样,被压缩成了半米不到的肉堆,坚硬的头骨撑开锁骨和胸腔,最终串在折断的脊椎骨上,血肉中只露出一点黑色头发和森白的碎骨。
  血腥味把林涵淹没了,他张了张嘴,要吐出来。
  林涵其实没看到什么,但是他的鼻子和他此刻格外灵敏的耳朵凑在一起,为他的想象添砖加瓦,把每一丝声音背后代表的动作都复原了。
  灯没有黑,是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就像隔着一层布满了水汽的玻璃,一切都是模糊的。
  眼前是红色的,地上是红色的,低下头他自己的身上是红色的,他好像看到闻搂着他的手臂了,红色的,他再抬头,闻的方向,那里也是一片红色,他努力了很久才分辨出闻的五官在哪里。
  他被血腥味逼得快要无法呼吸,他仰着头也快要吐出来了。
  这一刻他庆幸自己眼前像有一块毛玻璃,看什么都是色块。
  可没等他冷静下来,闻的脸开始动了。
  闻的脸是一张几乎没有表情的脸,唯一发出过的声音还是那两声不怎么需要神情变化的嘘,所以闻的脸不该动的。
  但现在那张脸上的色块上下挪动着,有新的更深的红色和黑色色块落下来,落在林涵的脸上和手上,是滚烫的血。
  闻在说话。
  那些黑色的线将他的嘴唇撕裂,撕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撕成一个让人头晕目眩的黑洞。
  他说:因为和你说了话,他们要我丢掉自己的声音,我接受这个惩罚。
  他说:没人会像我一样接受他,他们比我坏得多。
  他说:再见。
  最后一个字落下,林涵耳边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不是闻的声音,那声音有些熟悉,但此刻的林涵回忆不起来他到底在何时听过。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还听到了副本通关的声音,原本搂着他的闻没了形状,他往后倒要摔倒在地上,瞪大了眼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阿弗雷德接住了他。
  第五十二章 放开了玩
  这对他来说确实太难了。
  翠色的草坪上聚拢着一堆人,他们或坐或站,目光一致落在正中间的明黄色毯子处,林涵就躺在那里。
  他枕在苏浮腿上紧闭双眼,静静地沉睡着,眉宇间是解不开的阴霾。
  听到这话的人都没吭声,大家一起保持沉默。
  苏浮的手贴在林涵的侧脸,他的手掌微微发亮,头顶的日光在他的牵引下照在林涵的脸上,该是能将他的身体焐热的,但林涵还是面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
  他是因为害怕,紧张和困惑不解才如此,尽管身体已经脱离了危险,但精神仍旧困于恐惧的囚笼中无法出逃。
  等他醒来后或许会好些,但在前两个副本中遭遇的一切都不会这么轻易地从他的记忆里抹去,总要留下深刻的疤痕,时不时疼一下。
  江旭辰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后坐在林涵的身边,伸出手将他冰凉的手拉起,抓住了他的两根手指。
  我其实只是想试一下。
  江旭辰早就相中林涵了,只是林涵一直都对新世界没有兴趣,他也不能逼着他进来,好不容易等到林涵自己进入游戏,他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和谁都没说。
  他给林涵特殊的隐藏身份,把林涵弄到学院来放在身边,视新世界生命只有一次的规则如无物派阿弗雷德一直保护他,明目张胆地给他开后门,都没办法克服最根本的问题林涵拥有一个相当弱小的灵魂。
  弱小到承载不了暴力、血腥和杀戮,更负担不起虚幻的愧疚和自我谴责的,良善的灵魂。
  乌鸦从安娜蒙面的黑纱下钻出来,歪着头沙哑地啊啊叫,也将主人的声音带了出来。
  这里的人,都是非常温和的人。有的愚昧,有的聪慧,却都不太会生出坏的念头,不会有邪恶的心思,即便有,也只在想象中,不会付诸实践。安娜的指甲也涂着黑色的染料,她扯过黑纱的一角,将乌鸦重新罩在其中,坏心思地捏住了它的嘴,他们将幻想和现实分得太清,他们还有一套被所有人都认可的道德准则。因为认可的人多了,连别人的嘴,消不去的舆论都成了逼人向善的力量。
  给林涵一个直接的选择,杀掉他面前的另一个玩家,否则自己就要死,他一定会想如何杀掉对方,但又一定拿不起面前的刀。
  他会怪游戏的创造者太过残酷,设置这样的选择让他的良心过不去,另一个玩家真对他出手的话,他也会怪对方冷血无情,连杀人这么可怕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在知道这是一个游戏的前提下,他会磋磨时间直到倒计时结束。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人,拿不起为恶的刀,也接不住无辜的血。
  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就像那个被新世界破格授予了四次游戏机会的玩家,因为明确地知道新世界只是一个虚幻的游戏,所以救人的时候毫无顾忌,哪怕超出自己的能力限度,还是要去尝试,救一次死一次。
  逼得他们紧急叫停。
  站在一旁的阿弗雷德还是沉默,他认同安娜说的话。
  他亲自将林涵从那两个副本中带出来,最近距离地接触他濒死的模样。
  阿弗雷德看到林涵逐渐放大扩散的瞳孔,那些其实并不被他在意的伤口将眼前的青年变得孱弱濒死,失血的皮肤泛上青色斑块,仿佛再用力就要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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