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沈应阑垂着头, 双脚用一个很不舒服的方式垂在地上, 他捏着自己的眉心,嘴唇干裂, 对慕羽聆消失这件事很是发愁。
  姜景焕说得对,慕羽聆确实是在自己的地盘消失的, 监控什么都没拍到,对方除了皇室没有其他人选。
  郑舒摆摆手, 他的衣服有些乱,“好了好了, 别吵了, 当务之急是把羽聆带回来。”
  “是啊,他肯定还在等我们去救他, 不知道皇室那些疯子会怎么对他, 我有点担心。”郑弈旌胡子拉碴, 眼下乌青。
  姜景焕怒急, 还想吵架, 但被一道电话铃声打断。
  “安静。”沈应阑呼了口气, 接起电话。
  “喂,还好吗?”轻快的声音,这道声音属于纪卿暮。
  “他在哪?”沈应阑声音冷淡,他现在肯定慕羽聆的消失和皇室有关了, 罪魁祸首,就是这位亲王。
  纪卿暮轻笑:“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应阑,喜欢上一个平民,你可真让我失望。”
  “殿下,那是我的爱人,若是他出现半点闪失,我会给亲自去趟皇宫,给殿下带点好东西。”
  “好东西?是什么?既明屿的土特产吗?”纪卿暮像是在摆弄什么东西,电话那头传来沙沙的声音,他说:“很抱歉,应阑,本王不喜欢吃鱼。”
  “不要急嘛,慕羽聆先生被皇室特邀,去到一个极其安全的地方,做一些极其安全的事,一个月之后,我保证他会完好无损地回到学院,但可以想到,有些人一定忍不了一个月,所以我们来做个游戏。”
  纪卿暮语气轻缓,像是真在和沈应阑商量做游戏。
  “找到他,你就可以把他带走,找不到,就等一个月吧。”
  “独守空房一定很难受的,应阑。”
  “纪卿暮!”沈应阑怒吼道。
  “叫本王殿下。”
  “你生气了?那这个游戏就更好玩了。”纪卿暮呵呵笑着:“作为长辈,给你一个提示,你的慕羽聆,他不在谟洛斯宫,就这样,再见,应阑。”
  挂掉电话,沈应阑气息未稳,气血一阵阵翻涌,头一昏,跌坐在沙发上。
  “纪卿暮说他安全,他就真的安全吗?”姜景焕把希望寄托在皇室亲王身上,毕竟皇室言出必行的形象很让人信服。
  “信他?”喻檀摇摇头,"不如信宁宁。"
  不会说话的生物说的话都比皇室的话有信服力。
  姜景焕未放下的心又高高提起,“你的意思是,羽聆现在很危险?”
  ——
  “真的很危险啊殿下,可以给一条活路吗?”慕羽聆苦笑着,想要和纪晏离好好商量,说服他把他放开。
  谟洛斯帝国不知名海岛上的不知名城堡里,城堡的主人正在和客人做一些小游戏,可客人有些不太配合。
  “活路?有啊。”纪晏离蒙上眼睛,从腿侧抽出短剑,“我的剑没杀死你,你不就活了?”
  “可以给一点写遗书的时间吗?我有些放不下的人。”慕羽聆陪着笑。
  “有什么放不下的?反正都会死,不如在下面见面再说。”说着,纪晏离抛起短剑,又在空中准准把住剑柄,寒光四射。
  蒙眼持剑,门外汉如慕羽聆都能感觉到纪晏离武力值的强大。
  慕羽聆的声音在颤抖:“殿下,我怕死。”
  “听你的声音,真不像害怕的样子,倒像是在哄小孩,”纪晏离阴恻恻地笑了,“我劝你不要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孩子,我可不会像你想的那样,是个没长大的幼童。”
  慕羽聆赔笑:“自然不会,殿下看起来,比我有见识多了。”
  “你知道就好,韩侍卫,”纪晏离示意站在一旁的贴身侍卫,“把他绑到柱子上。”
  “不要担心,我的刀长了眼睛,不会击中要害。”
  不会击中要害......
  意思不就是可以击中些不致命的地方,真是在折磨他......
  “呃呃呃,不要啊——”慕羽聆死命挣扎,还是被绑在柱子上,铁链把他的身体一圈圈捆住,看样子,除非铁链断裂,不然他是无法逃脱了。
  看着泛着寒光的刀尖,慕羽聆闭上眼:不出意外就好,出意外就真的要再见了,沈应阑,姜景焕,宁宁......
  嗖——
  不疼!
  嗖——
  没死?
  嗖嗖嗖——
  嗖——
  刀击中木桩,插在慕羽聆的头边,他小心地睁开眼,眼侧是剑刃折射出的寒光,正对面的男孩笔直立着,手中拿着黑色的绸带,微笑的样子像一柄冰凉的长戟。
  “看把你吓的。”
  韩侍卫把慕羽聆解开,他腿一软,没有铁链捆绑的身体不受力地晃了一下,他站稳身体,平息着心跳。
  慕羽聆眼眶微红,汗从背后渗出,沾湿衣服让他很不舒服。
  “总管,送他去换身衣服,”转头又对着慕羽聆说:“慕羽聆,好好睡一觉。”
  慕羽聆脑中的弦崩的死紧,但还是莫名其妙睡了一觉。
  这很奇怪,以往很紧张的时刻,他会彻夜睡不着觉,比如在画展开办前一晚,他就有些紧张,一紧张,就会看着天花板干瞪眼一整晚。
  今天,怎么睡着了?
  “醒了吗?慕先生。”总管在外面敲门。
  “醒了。”
  “殿下在一楼等您。”
  总管为他准备了一身很便捷的短衫长裤和短靴,还在外加了一件短披风。
  慕羽聆穿好这一身后,下到一楼,看见主位上的纪晏离朝他招了招手,此刻的纪晏离没有像昨天那样穿的像个刺客,而是一身华贵,头戴黄金桂冠,像极了传说中西方皇室王子。
  不过他真的是王子,这倒也没错。
  “站到我身边来。”王子发令道。
  看着眼前搭起来的舞台,慕羽聆有些疑惑,纪晏离让他来看戏?
  还穿的如此正式。
  “毕竟是做给外人看的。”纪晏离示意慕羽聆坐下,慕羽聆坐在纪晏离下方的椅子上,虽然他不知道纪晏离打的什么主意,但目前看来不用担心,既然为了给外人呈现皇室端庄的一面,就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对他下杀手。
  “开始吧。”总管道。
  帷幕缓缓拉开。
  舞台中央出现一男一女,男人穿着朴素,女人端坐在高位之上,用鞋尖挑起男人下颌,看背景,像是古老的西方宫殿。
  男人用手掌拖住女人的鞋底,语气虔诚:“美丽的公主殿下,我愿意成为您忠实的仆人,我会像忠实的黄牛,任您予取予求。”
  高位上的公主说:“可是,弗洛微先生,我不需要你的效忠。”
  “美丽的公主殿下,我愿意为您,放弃我的自由,请给我一个忠于您的机会。”
  “放弃自由?真有趣。”
  ————
  清晨钟声响起时,水晶吊灯下,诞生了维瑟帝国最珍贵的公主。
  茜娅公主出生在巍峨的白金城堡深处,她的襁褓是裹着金线刺绣的天鹅绒,摇篮四角悬着珍贵的珍珠串,帝国上下为她的诞生而欢庆,连她的啼哭声都被奏成祷告曲。
  十二道镀金铁门后,茜娅的童年像被装在蝴蝶标本匣里,一举一动都要契合三百年前宫廷礼仪典籍,她的手指被要求在竖琴上复刻已逝皇后的颤音,当她趴在塔楼窗台,看城外孩童追逐风筝时,礼仪官会用银制戒尺狠叩她的腕骨,告诉她尊贵的公主不能像乡野无人管教的孩子一样无礼。
  城堡里出生的公主从没体会过城堡之外的生活。
  她不知道什么是无礼,什么是有礼,但她莫名的,很羡慕那些可以自由奔跑的孩子。
  十八岁生辰那日,茜娅在镜中看见自己戴上荆棘冠冕,她的父皇宣布她将与敌国联姻,换取维瑟兰帝国的和平。
  茜娅公主抚摸着婚书烫金边缘,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偷藏的野雏菊,只是一朵从门缝飘入的花,被她藏在丝绸枕套下,却逃不过枯萎。
  如今她即将成为最完美的祭品,用自己的生命,为自己的母国换取最大的利益。
  她离开一座宫殿,进入另一座宫殿,像无根的雏菊一样,也逃不过枯萎。
  婚车驶入敌国边境,茜娅隔着蒙着薄纱的车窗,望见荒原上掠过一群银灰色的野雁,它们舒展舒展羽翼,翱翔在青天之上。
  自由,是她憧憬的自由。
  可是她无法走出这宫殿。
  当茜娅踏入黑晶城堡时,厚重的铜门在身后闭合,城堡内弥漫着熏香与铁锈混杂的气息,廊柱上雕刻着狰狞的怪兽浮雕。
  她的新婚丈夫、那位传闻中冷酷的永夜国王,此刻正坐在黑曜石王座上,用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她。
  国王低沉的命令像是从深渊传来,两名戴着铁面具的侍女立刻上前,扯下茜娅的头纱。
  茜娅这才看清大厅角落的铁笼,里面蜷缩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女,她们空洞的眼神让茜娅忍不住颤抖。
  婚后的日子比茜娅想象得更加黑暗,她被软禁在塔顶的房间,唯一的出口由持剑的守卫日夜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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