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王豆的家很干净,院子里一片落叶都没有,屋子里虽然因为年份缘故有些老旧,但屋子里也是一尘不染,东西摆放规整,里屋正中央还供着二老的灵台。
  招待二人坐下,王青拿出茶壶倒了两杯茶给她们,接着便站在一旁,双目一眨一眨地看着她们。那双眸子中透出的意思像是在向她们询问似的。
  “姐!我好想你!”王豆从进了屋子就围在王青身边,伸手抽泣着想去碰她,但碰到的只是空气,“姐……”
  江写和谷筝虽知道王豆的存在,但也只能装作没看到。从进屋开始,江写得目光便落在王青身上,她自始就没说过一句话,双耳又失聪,这让交流都成了问题。
  仔细一看,这王青生得貌美,秀丽之极,虽生在贫苦人家,却肌肤胜雪异常白嫩。虽交流成碍,可那一双眼却像极了牙牙学语的幼童,灵动黝黑,仿佛会说话似的。
  “别哭了!吵死了!”
  在王豆哭哭啼啼不知道多久之后,谷筝忍不住了,杯子往桌上一放,拿出纸和笔写了几个字。
  【扶贫助人,改日再来】
  王青看着纸上的字迹,舒展笑颜,点了点头,她用眼神示意谷筝,似乎是想要用那根笔。
  谷筝对上王青满带笑意的视线,手微微一顿,把笔递了过去。
  片刻过后,纸上多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
  “多谢仙长”
  江写见这王青生活不便,无论是衣裳还是家中物品都十分破旧,她想了想,本想留点银币,结果却被谷筝先一步。她嘴上叨叨着不耐烦,却仍旧摸出几枚银币来放到桌上,
  虽然不多,但也够寻常人家用上两个月。江写也跟着送上几枚银币,她虽比不得谷筝富裕,可看到这些穷苦可怜人,总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看到桌上数枚银币,王青先是停顿,随即俯身致谢,她目光落在江写身上停留了片刻,忽而神色一变,走到江写身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
  江写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到,只不过还没等她再说什么,王青便转身回里屋,过了一会儿,拿着个竹筐小跑了出来。
  她用眼神示意江写里面的东西,接着往她怀里塞,“嗯嗯……”
  篮子里装的是满满一筐子的烧饼,江写愣了愣,下意识想推脱,但看到王青那真诚的眼神时,还是收下了,“多谢姑...”
  她话还未说完,与谷筝二人听到院外传来的锣鼓声皆是一怔。四目相对之际,那喧闹声逐渐逼近。
  “今日有人娶亲?”谷筝下意识嘟囔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什么,有些纳闷地看了江写一眼。
  江写朝着院内方向望去,从那虚掩着的门缝处可以看到一抹抹大红映入眼帘。锣鼓喧嚣,唢呐吹奏者喜乐,直至王家院门外,一声锣鼓喧天。
  “落轿!”
  随着高喊声落下,院门被人一把推开。紧接着走进四五个人,为首的是个身穿大红喜袍的年轻男子,此人相貌英俊,气质儒雅,在看到江写与谷筝二人时,四下瞧了瞧,待目光落在王青身上时,这才露出笑意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青面前,“青青,为夫来晚了。”
  两人面面相觑,且不说娶亲与否,哪里有新娘不穿喜服便要嫁人的?而且看这状况,此人身后带着三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各个凶神恶煞,哪里有娶亲的模样。江写便下意识将王青挡在身后。
  见此状,钱青云身侧的媒婆走上前来劝说:“王家姑娘,如今你孤身一人,钱公子八抬大轿迎你过门,这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大福气!”说着,那媒婆似乎意识到什么,笑着拍了下脑门儿,“瞧我这记性!王家姑娘双耳失聪,我怎就给忘了?”
  “二位仙长见笑了,我这老太婆也是老了,不中用了啊!”
  媒婆喜笑颜开,上前扯了扯王青衣袖,“走啊,王家姑娘!”在她看来,这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又患失聪的王青能嫁去钱家当媳妇。无疑是祖上烧了高香,做梦都要乐醒的美事。
  可这王青几个月前从深山中归来,不仅人聋了,这连带着话也不会说,终日里显得还有些痴痴傻傻。
  她曾来过王家几次下聘礼,可每每面对王青,这人总是什么都听不明白,也看不明白的模样。
  索性就干脆叫钱家来拉人算了。
  王青被媒婆生拉硬拽,似乎她也意识到如今是何情形。神情焦急不安。
  “放开我姐!”
  只听身侧一声尖啸,江写在王豆将要冲来之际,将那媒婆的手死死捏住。此时她已然有几分愠怒,“依我所见,她似乎并不愿,你们这是要强取豪夺了么?”
  那媒婆心中似乎并无“强娶”的意识,她只想嫁入钱家,是这村子中无数妙龄女子向往之事。王青不过有几分姿色在身上,能叫钱青云八抬大轿娶过门,已是闻所未闻。怎会不愿呢?
  可见着媒婆心中所想,众人心知肚明。谷筝虽未上前阻拦,可手已放在剑鞘上,忍不住冷笑一声:“没想到这小小村落,竟出来个土皇帝,光天化日强抢民女!”
  这话说出口,连那能言巧辨的媒婆也不敢出声了。这时,身穿大红喜袍的钱青云拱手相道:“二位是三生门仙长吧,久仰大名。在下姓钱名青云,不知仙长们来青青家有何要事?”
  “听闻王姑娘独自生活,身体不便,宵尊主特意遣我们来亲自拜访。”江写刻意把宵明搬了出来,果不其然,在听到“宵尊主”三字以后,众人面色纷纷一变,十分忌惮畏惧。
  说话时,她注意到王青身后王豆的鬼魂在直直的注视着钱青云,眼中带着愤怒怨恨,她将灵力渡至双目,王豆身上的戾气更重了几分。
  钱青云看到桌上的几枚银币,伸手拿在手里看了看,“青青并非孤身一人,她马上要与我结为夫妻。还是不劳烦仙长们忧心。”说着,他将银币递到江写面前,目光直视着她,面带微笑,“不过看样子今日,二位是不会让我迎娶青青了。”
  三生门下山为村民祛除妖邪,对藏羚村的人来言,这三生门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仙家之地。而门中弟子,各个也都是人中龙凤,与他们这群凡夫俗子不同。
  可偏偏有看不清形势的莽夫在其中。连钱青云都未曾发话,那身后领头的壮汉为赚取赏钱强冒头,大步上前便要去抓江写。
  “给我让开!”
  在他们这些人眼里,管他什么猫人狗人,如今他眼前站着的才是能给他赏钱的仙人。
  江写眉头一凝,面对那轿夫探过来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反应抓住那人手腕,稍稍一用力,便听“喀嚓”一声,好似什么东西碎了一般。
  “啊!!”骨裂之痛钻心难忍,轿夫惨叫出声,立刻双膝一弯,半跪在地上,神情痛苦。
  这一切事发突然,待众人察觉之时,纷纷看着江写惊恐向后退去,“杀人了!杀人了!”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这么一句,几个大汉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门。见此状,那剩余侯在门口的轿夫乐师也都顾不得其他,一哄而散。
  “......”
  瞧这这一幕,江写第一时想到的是该如何去向宵明交代。她无意伤人,可面对这些凡人之躯,饶是她看上去柔弱不堪一击,也轻易便能取他们性命。
  娶亲的队伍已七零八落,明显今日钱青云无法将王青带走。他咬着牙关,眼底氤氲着的怨毒转瞬即逝。只深深看了江写一眼,便拂袖而去。
  待人离去,那断了手臂的轿夫还未曾跑远,似乎是吓破了胆,双腿发软动弹不得,连同地面上都多了一片水渍。
  “我错了!仙人饶命啊!”
  江写俯下身子,从怀里摸出一贴金创药与银币来给递给轿夫,“方才事出突然,我下手不知轻重伤着你了,这你拿去。”她本意是尽量能给这轿夫些赔偿打发了他,这样就算后续宵明知晓此事怪罪她,也不至于被训斥太惨。再来还是无法习惯这生命的逝去,或许原主与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修士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可生前她总是那样小心翼翼的活着,理解残败身躯所带来的困扰痛苦。
  这轿夫手一断,恐怕是一家人都吃不上饭了。
  轿夫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也顾不得多想,拿了那金创药与银币便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你也太仁慈,这种人本就是欺软怕硬,叫他吃些苦头也好。”谷筝双手环在身前,淡淡道。
  “凡人之躯与我们不同,我也无心伤人,吓唬吓唬他们便也罢了。”她走到王豆身前,因方才之事,导致其怨怒横生,如今王豆已有了戾气化形之势。
  也不知是不是昨天江写那一记求雨咒的缘故,今日太阳一直藏在云层之中,从王青家出来之后,天都是阴的。
  江写和谷筝二人也打算往客栈走,不过走了一半,谷筝又忍不住了,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王豆,皱起眉头,“你姐也看到了,还跟着我们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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