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更何况如今八门大比期间,江月明应该是与白鹭然针锋相对的关键时刻。不过如今却同行于此,这发展倒是超出了江写的预知。
  她深深看着白鹭然与江月明二人,如今她已知晓这行为会对过程产生影响,自然是要将每个突兀点都记在心底。
  “师妹,听说这皇城街上有夜市,不如我们夜里去转转?”
  面对白鹭然的示好,江月明只是睨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后淡淡道:“明日便是八门大比,还是...”
  一听她要说扫兴的话,白鹭然摆出一副师姐的架势来摇了摇头,“这你就错了,你可知晓为何我修炼势如破竹,势不可挡?”
  江月明眸光微微一亮,“为何?”
  “自然是随心所欲,劳逸结合。若整日都思索着如何变强,如何修炼,久而久之会形成执念,那便会化作一道瓶颈高墙,叫你无法逾越。”白鹭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讲得自己都快要信了,临了还不忘给丹心使眼色,“师尊你说对不对?”
  虽说来日便是八门大比,就算修炼稳固境界也不在这一时。瞧着自己这弟子又开始胡说八道,偏偏这死脑筋的还真信了。丹心默默摇了摇头,不想叫白鹭然带坏了江月明,否则回了宗门,她那师弟得跟她打上几个回合才肯罢休了。
  “下山不易,你们自行掂量。”
  做师尊难,带弟子下山更难,久而久之丹心也学会了一套和稀泥的处事风格。
  “那就这么定了,”白鹭然私自定了,随即又看向江写,“江小姐不如一同前去?”
  江写对这夜市不大感兴趣,此时她倒如同这人口中那满脑子只有修行的人,除此之外,别的事她都提不起兴趣来。
  “我就不必...”
  江写话刚说一半,倏地那台阶上传来脚步声,她声音一瞬间戛然而止,而不知为何听到这声响,似乎感应到什么似的,心跳莫名悸动起来,狂跳不止。
  “终于下来了。”
  这时,庄冶儿的声音幽幽飘了过来。江写此时已有些木讷了。
  还有谁来了?
  她心底已有个猜想冒出了头,却一个劲地叫自己压下这念头。可就在丹心抬眸瞧着那台阶的方向说出一句“宵明,你可...”
  此时,江写已听不到那人后续说了什么,她本能地想要闪避,心底的愧疚感叫她不敢去见那人,可双脚又像是定在了原地似的,不得动弹半分。心底那已压抑许久的萌芽又在此刻肆无忌惮地生长蔓延,那名为思念的游丝遍布全身,填满整个胸腔。
  直到那人身上独有的气息出现在空气中,江写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气味,心跳都在此刻暂止了。那所搭建而成名为理智的高墙,也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她想见她,这几年来每时每刻都想再见到她。
  第95章
  “这便是我前些年同你所述, 炼出全品养元丹的青年丹师。”丹心对江写很是欣赏,毕竟一个能在秋水境修为炼制出一炉两枚五品丹药的丹师,放在任何门派中, 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原本丹心也是有意想将江写带去风栩宗栽培, 不过她属聚宝阁, 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感受到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江写仍旧是低垂着头, 拱手作揖, “晚辈..江雪,见过宵尊主。”
  “江雪...”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那人口中轻轻嚅嗫着, 清润嗓音如同那冰尖融下的水滴,轻轻落在那平静湖面荡起丝丝涟漪, 叫她难以静下心来, 以至于就算抬眸看这人一眼,也需要鼓足了勇气。
  “全品养元丹, 的确是可塑之材。”宵明看着眼前这个毕恭毕敬, 甚至有些小心谨慎的女子, 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无须多礼。”那声音清冷,如击玉磐。
  江写缓缓抬眸,强忍着心底的悸动,终于是再看到了宵明。她着了身白衣胜雪,身形纤细瘦弱了几分,那如墨般的发丝倾泻而下, 只挑起几缕用青簪浅浅绾起,眉目间仍旧是兀自显露出无波无澜的漠然来, 似这世间无任何一事能叫其有所动容。
  不过在下一瞬,江写看到了宵明身后的人,脸色倏地便冷凝下来。
  卫芷溪也注意到眼前这人眉目不善地盯着自己,那眸光森然,叫人不寒而栗。不过随即那不适感便烟消云散,再将视线投去,那人已收回了目光,好像方才她感受到的敌意只是错觉。
  江写尽量叫自己收起杀意,可在看到卫芷溪的那一瞬,险些便不受控了。若非她如今境界已到半步离火境,恐怕是难以压抑住方才的杀意。
  这时庄冶儿及时出面,将方才那一刻的氛围给扭转过来。她看向江写,用目光示意,“你方才不是有事找我,过来吧。”
  江写轻轻点头,随即那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宵明身上划过,眸中有几分留恋与隐忍。她紧紧握着双手,只是一遍遍告诫自己,如今的她已不再是江写,没有任何理由同宵明亲近。
  江写跟着庄冶儿离开后,丹心也打发了两位弟子,随即便注意到宵明不知在想着何事,有些出神。
  “宵明?”
  那人手置于身前,朝着胸口贴附而去,一双平淡无光的眸子上平添了一抹凄凉易碎,过了好半晌,才无奈叹息道:“丹心,不知怎的,总觉这儿空得很,也时常眼晕,吃哪些丹药可医?”
  见状,丹心微微一怔,随即便了然于心。瞧着宵明的模样,自打亲手杀了那弟子之后,这些年哪一日不是如此。对此,她也只能看破不说破,只道了句:“你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二人找了一处靠窗的茶案坐下,那小厮也端来茶具,供二人品茗闲谈。
  实际上丹心也许久未曾见过宵明了,自从她知晓江写沾染妖邪之术被宵明亲手了结性命后,凭她们多年交情,她便知晓宵明定是难以走出来了。其中的流言蜚语也顺着风声飘进了她耳朵里,直到她也渐渐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不过至今,也从未敢在宵明面前再提起那个名字。
  可身为多年好友,丹心的确不忍再看宵明如此,以她的性子,也无法切身体会宵明的感受。只是唯有一点,若他日白鹭然修了妖邪之术,恐怕她这个做师尊的也一时无法接受,更别提亲自动手。
  宵明的心思,本就比她细腻得多。
  “若这般叫你痛苦,不如只去想,她习这妖邪之术,便就是整个仙道都容不得。事已成定数,如此,能叫你在这仙道之路上更好受些。”
  宵明牵扯出一个笑容,“我从未觉得仙道之路坎坷,哪怕是日夜饱受这寒毒侵扰,也从未有过动摇。”
  “我明知晓那清灵阵天雷落,便一切都成定数,可心中却始终不愿去信。真当我亲手杀了她,那柄剑,好像也刺进了我的胸膛。”
  宵明坐在那窗前,树叶打下的阴影在那白皙无瑕的肌肤上形成斑驳光影,那人似是一片风清清淡淡,不沾染半分凡尘之气。
  “师尊说我心魔已除,那尘封百年的瓶颈便会破碎,如今我已半步大成期,离那众人向往的仙道更近几分,这本该是值得庆幸之事....”
  “...可为何呢?丹心,为何我会如此痛苦?”
  这话虽说是问丹心,却更像是喃喃自语似的,宵明依旧是平静地叙述着,可那张禁欲克制的谪仙容颜下,一双形似桃花的双眸却无法将那些感情抑制于此。就连那浓密纤长的双睫都在眼底投影出一片好似心事般的阴影。感觉随时都要突破理性的桎梏,被那汹涌澎湃的感情所吞噬。声线都不由得攀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尽管四年已过,可再度提及此事,对宵明而言都是点到为止,不愿再过多回想。
  丹心自看得出她这是心病,可事已至此,人死灯灭,再多说亦是无益,她默默聆听着,将那泡好的茶水为宵明添入茶盏。
  “既痛苦,便别再去想了。这时日终会冲淡一切,没有任何事无法忘却。我们唯一的优势便是活得长久,再过几百年,任你再回想起此事,恐怕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耿耿于怀了。”她说的话虽听上去有些残忍,可这终究是事实。仙道之路孤独,伴随着数不清的生离死别,而要想修成仙道,其中更不乏坎坷。这所有的五味都尝遍了,直到麻木,再无所动摇,或许才能迎来成仙的一日。
  ——
  “那传闻,果然为真。”
  随着庄冶儿离去,江写站在那后院的梨花树下,不过半晌,便听庄冶儿悠悠道来,她话音微微一顿,似是在刻意注意她此刻神情,随即话锋一转,“可那又如何呢?这仙道路漫漫,得一心人已属不易,紧抓在手心不放才是。宵明啊,身为仙人却还如此胆小怯懦,有趣,实在是有趣...”
  庄冶儿一心投身商道,虽在仙道上也有着极佳仙缘,可对此,这人却不以为意,一心追随自在二字。所以才会离开皇城,独自经商。于她而言,品味这世间一切,也颇有一番风味。而她也因此晚了些时日才踏入离火境,至此便鲜少再去修炼。于她而言,这数百年光景已是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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