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江写想不清楚, 这世间太多事不是用思考便能探究清晰的。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在进入符阵触碰到宵明之后才进入这幻境当中。恐怕得要宵明想起来自己并非沈知初,才能顺利将这幻境击碎了。
照理说入了幻境, 应当是同宵明一般丧失自我才对。虽然她自身也有多次感觉被什么东西干扰侵占意识, 可总归关键时刻都被广寒树拉了回来。
原书中的广寒树也的确有能叫人净心保持神智的作用。可即便她知晓这幻境中后续发展, 即便她能保持清醒, 却仍旧不知该如何唤醒宵明。
她尝试着在宵明面前说关于三生门的事, 可得到的都是困惑不解的回应, 毫无作用。
夜深了,宵明拿着一壶酒早早醉晕在案前。院内倏地传来几声响动,江写叹了口气, 抱着那人将其放回到床榻上躺好。许是吸取了那些记忆的缘故,看到此情形, 心里莫名升起一种悲凉感来。
江写的指尖轻拂过那人面颊, 满目的缱绻柔情,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 可以无所顾忌, 肆无忌惮地看着宵明。
“总是我等着师尊来一次次相救, 叫你困扰,惹你烦心...”
她口中呢喃着,随即俯下身子,将唇贴在宵明耳畔,轻声道:“...师尊,等着我。”
说罢,便起身关上房门离去。
庭院中不知何时站了数人, 那为首的便是黄秋石,其余大多都是他亲信弟子。众人手中握着火把, 将这本不算宽敞的院子照得火光连天,犹如白日一般,映在那窗纸上,如同爪牙般肆意摇曳。
果然,无论如何选择,这最终还是会走到这一步。
江写所看到的记忆中,交出金玉的那一夜,黄秋石为了永绝后患,便迫不及待地在夜里闯入二人所居之处。在他眼里,沈知初不足为惧,而任沫不得不防。身为一个天资出众的修仙子弟,他料到日后任沫成长起来不会放过万符宗。本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态,他要在任沫未曾成长起来之前,便将其斩杀在此。
而这一夜,大火席卷了整座山峰,等来日内门弟子路过此处时,剩下的只有一片废墟。而沈任师徒二人,再未出现在万符宗。
江写本以为只要今日不交出这金玉,便能避开这一切,却不承想竟还是按照记忆中所发展了。
“你这小畜生,站在这儿还想拦住我们不成!叫那废物出来!”
火光的阴影映照在黄苕的脸上,妖异地舞动着,只见其目光森然狠戾,看着江写笑意阴冷,“爹爹,跟她废话做什么!你只要将她抓住,我就不信那沈知初能不把金玉交出来!”
黄秋石抚了抚胡须,颇为认同,眸光阴沉,透着丝丝狠戾毒辣,“即使如此,那我便扒了你的皮,看看她沈知初是要宗主之位,还是要你这徒弟!”
他们在说笑?自然不是,他们早就泯灭人性,就算当着沈知初的面活吃了任沫,也决心要她自己主动将金玉上的精血抹灭。为的就是这宗主之位。
大火过后,那人拖着浑身浴血,已经奄奄一息的任沫离去,便销声匿迹了多年。直到几年后,才渐渐以锻器叫人有所耳闻,可无人知晓她名为沈知初,曾经是万符宗的宗主。只知晓皇城脚下有个沈匠人,性子古怪,神工巧匠,炼器之术鲜少有人能及。
江写将目光落在那黄苕脸上,黑眸里氤氲着煞气,她知晓,恐怕就是因为自己灭了那九足龙眼蚺,叫黄苕顺利活了下来,才会出现这一系列的转变。
这黄苕便是叫任沫人不人鬼不鬼的罪魁祸首,若她那日死在九足龙眼蚺腹中,恐怕沈知初也会逐渐放下这份仇恨。
她心中的愤恨并非夺宗门之仇,守不住宗主之位是自身无能。可这群人将任沫修为打散,在众目睽睽之下斩了其经脉骨肉,生生将她折磨致死!这口气,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咽下去的!
若江写在此无法撑下去,宵明一样会受牵连。这该死的幻境,将她修为封印其中,可如若她在此倒下,便再也无法走出这幻境。
她垂眸看着那手上的储物戒,既然它可以在幻境中显现,那就一定能将修为夺回来。
“不自量力!”
看着那人合上眼眸,身周逐渐涌动起灵气杀意,黄苕嗤笑一声,催促着黄秋石,“爹爹!快将她擒住!”
“什么符道天才,什么天骄之子,都是废物罢了。”如今的反抗在黄秋石眼里看来,不过是以卵击石,死前无用的挣扎罢了。
“任沫,任由你如何天才,一人之力不敌众,这些年的我所受的屈辱,今日便要一次性讨回来!”黄苕大喝一声,随即便抽出佩剑来直奔着那人手筋挑去。
在那剑身即将触碰之际,江写猛然睁开双眸,紧接着一团黑烟从那戒指中一涌而出,她神色阴冷,纵然火光在眸中涌入,仍旧是不带分毫感情的漠然。
“果然,那日就该一剑斩了你。”
说罢,那黑影登时将黄苕吞没其中,身后那群弟子依然面露惊骇,连同黄秋石也怔在了原地,直到听到黄苕凄烈的嘶吼声,这才反应过来。
“苕儿!”他大喝一声,上前想要将黄苕从中解救出来,却连自身也被波及。
如今的闻人陌境界已在离火中期,面对这幻境中的二人,应对起来绰绰有余,不费吹灰之力。
瞧着那黑烟将黄苕一点点撕裂吞没,可却无半分血腥涌出。果然如她猜测那般,这幻境当中,并非单单是幻境,黄苕也是被拉入了幻境当中,只不过并非本体,而是魂魄。
这魂魄若在幻境中消散,恐怕自身也会遭受重创,就算醒来,估计也是个只有空壳的傀儡罢了。
想到这儿,江写那心中郁结便舒缓开解了许多,不知为何听着这样的惨叫声,心中无比畅快,连同四肢百骸都遍布着说不出的轻快感。只不过,当她意识到眼前这群人必死无疑后,却又不知为何索然无味。
他们的结局已定。
可还不够,太少了...
此时,那黄苕一点点被黑雾包裹其中,只剩下半颗头颅露在外面,那双眼睛满是恐惧惊慌,“爹爹!爹爹救我啊!”
“苕儿!”黄秋石拔出佩剑,却在第一时间被黑雾所缠绕而上,当他想要去挣脱这黑雾时,却发现其异常坚韧,无论怎样都死死扒在他身上,不一会儿便传来了灼痛感。
“你这畜生!竟还敢习练妖邪之术!!”
见此状,那些亲信弟子都扔下火把,慌乱逃命。不过江写不打算放过他们,不管这幻境中究竟是实体还是魂魄,一个不留。
那耳边的嘶吼与人们慌乱的惊叫声,吵得她心烦,本因龙魂鼎就叫她易怒易躁,如今听得这喊叫声,心底如同一团线似的烦乱,却也无法忽视的不得不承认,她很享乐其中。
直到那身后屋门传来响动,那脸色也骤然冷降,“扰我师尊清梦...吃了他们!”
夜幕下,女子一袭黑衣如魅,一头披散着的青丝被风吹得肆意飘扬。那满院遍布的黑烟,似乎要将万物都吞噬其中,上演着活地狱的惊骇场面。宵明站在屋门处,瞧着眼前的一切,有几分不真实,不久后,她双唇轻启:“任...”
“师尊...”江写开口打断那人即将要唤出的名字来,她背身而立,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来,不知为何,语气却显出几分失落,“你还记得江写吗…就算在这幻境之中,你怎么能将自己忘了,将我也忘了呢…师尊.真过分啊……”
宵明瞳孔震颤,张了张口,像那失水的鱼一般,本该脱口而出的否认与困惑,在看到那人神情时便全都哽在了喉咙中。那人的名字,那面容,那说话的口吻与神情...
江...写
那黑烟将院中所有人吞噬其中,那嘶叫声此起彼伏,黑烟灼烧,俨然成了一副地狱景象。江写不具丝毫怜惜,犹如杀神降世,眸色光彩渐渐褪去,笑容洋溢,“死...都该死...全都吃了...你们都该死……”
她口中呢喃着,紧接着脸色一变,似是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一般蹲下来,捂着双鬓,神情痛苦。江写不停地吐息着,叫自己冷静清醒过来,待那广寒树的灵气顺着经脉涌入体内时,她也唤回了几分神志。
许是因为那记忆的缘故,方才她看到黄秋石父女二人的惨状时,过于乐在其中了,就好像那任沫的怨气顺着记忆攀爬一同融入她的识海中,让她真正变成另外一人。
就在江写抱着头蹲伏在地上时,身后忽然有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圈入其中。紧接着,那清润嗓音传来,其中的口吻再熟悉不过。
“够了...够了...江写……”
她思绪一震,连疼痛都忘记,顾不得再与那拉扯,一把抓住宵明的手腕回身看去。就算她不喊这个名字,凭那人说话的语气,江写也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宵明。
宵明眼角有些湿润,却仍旧不减凌然之气,她就如那不曾沾染凡尘之气的仙人一般,叫人望尘莫及。可如今却在看到江写时,兀自落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