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池锦压低声音。
还没等陈以声回答,池母便先开口:“这位是?”
“噢,这是回景市的司机陈师傅。我是他接的第一位顾客。”池锦介绍道。
“阿姨好。”陈师傅问好,“担心路堵,提前来了一些。”
池母有点疑惑地点点头,毕竟看陈以声的样子并不像是个跑车的。
池锦也感觉这个身份有些假,找补道:“陈师傅也在景市上班,这是顺风车,没拼到车。”
“阿姨放心,”陈以声接口道,“我每次往返都会捎人,驾龄也长,安全没问题。”
池母边应声边扫了眼车内,催池锦上楼拿行李,自己则在楼下等着。
等池锦身影消失,她转向陈以声:“陈师傅做什么工作的?”
她问得直接。
“开网吧的。”
他回答得也爽利落。
“真看不出来,陈师傅倒像文化人。”
陈以声只是淡淡牵了下嘴角,不置可否。
“今天这车拉几个人?”
“除了池小姐,还有一位。”
“多少钱?”
陈以声略顿,语气如常:“两百一位,送到家楼下。”
池母点点头:“她还没吃早饭,可能会低血糖,麻烦你让她坐前排。”
“好。”
说话间,池锦已经拉着行李箱和一大捆团团糕走了下来。
“自己多吃,也一定记得给同事、朋友分。”池母再次嘱咐,“等安全到了家,也给陈师傅来一盒点心,他肯定吃得惯。”
“放心吧,妈你快上楼吧。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一番依依惜别后,车子终于驶离。陈以声没有问她哭红的鼻头和红通通的眼眶,只是问:“吃早饭了吗?”
“吃了。”她下意识答道。
陈以声发动引擎:“我还没吃,陪我去吃一点吧。”
池锦没多想,假期尾声的高速免费,时间充裕,便指了家附近口碑不错的老店。
“怎么不直接说我是你同事?”
“不想让她多想,知道的多担心的就多,何必呢。”
“不怕我给你拐走?”
“我这条贱命您也看得上呀?”
“怎么是贱命?”陈以声声音平稳,
“我觉得很好。”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池锦可不敢信陈以声的好言好语,连连摆手:“你越这么说我越觉得你是要把我拐卖了。”
陈以声一笑,道:“你们母女感情那么好,要是我把你弄丢了,阿姨不得和我拼命?”
岳霜霜做得出来,池锦想想都觉得害怕。
“所以我妈还是少干涉我的交际圈比较好,不然都不舒服。”
“阿姨管你很严?”
池锦不愿深谈,打马虎眼:“怎么?这是要等着抓我小辫子告家长啊,陈大王?”
陈以声唇角弯起一个更深的弧度,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宠溺:“我帮你圆谎,咱俩现在该算‘共犯’才对。你怎么老想着跟我划清界限搞对立?”
谁敢和上司说是“共犯”?池锦小声嘟囔一句。
简单吃了点东西,见池锦眼里的红褪了些,陈以声才默默打开空调,调了个舒适的温度。
“有些堵。”陈以声看看导航,“大概六个小时车程,两个小时在服务区休息一下,给你送到家在下午四点之前,可以吧?”
池锦点点头:“咱俩可以换着开,我也上过几次高速。”
“收假高速人多,还是我来吧。你在副驾驶自己玩手机就好。”
“那怎么行?我知道开长途副驾驶的职责之一就是别让司机犯困,我来陪你聊天吧。”
“我是个比较闷的人,可能不会找除了工作之外的话题。”
“没关系呀,”池锦笑了,笑容终于放松了些,“我负责说话就好。”
密闭的车厢里,陈以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却没有化妆的痕迹。显然不是为了“悦己者容”,再结合她哭过的样子,大约是遇到了什么事。
她若想说,自然会开口。
陈以声无意打探隐私,他打开车载蓝牙:“喜欢听什么?连你手机放吧。”
池锦笑道:“这个话题选的就挺好,上学的时候喜欢听民谣,现在喜欢听节奏快的,这样写稿子打字也比较快。你呢?”
她一边说,一边连上蓝牙,点开一个筛选过的“体面歌单”,全是些安全无害的音乐——她可不想让上司掌握自己的真实音乐品味,有些歌实在……不便示人。
“音乐台放什么听什么。”
“啊。我还以为您会比较有品位,对这些都比较挑剔呢。”
“我这么不好相处吗?”
“没有啊。难相处的话怎么还会这么好心送我回去。”
“你不是和别人叫我活阎王吗?”
池锦吓了一跳:“啊……哈哈,那是年轻不懂事,我现在不是好久没有叫过了?”
池锦捏紧了手机,他给陈以声的所有备注都是活阎王。
“倒也无妨。”陈以声语气里居然有几分自省的意味,“我确实……不算特别通情达理。”
其实池锦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但是接触得越多越能发现陈以声不轻易示人的温柔和细腻。
正要接话,却听见快节奏的说唱戛然而止。车内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池锦连着的蓝牙播放被打断,车载屏幕上清晰显示出“孙庭”二字。
两人都没动作。池锦看着那个名字,有点尴尬。
陈以声道:“不方便的话切断蓝牙就好。”
池锦心想孙庭是个体面人,说话有分寸,两人关系也清白,便直接按了接听。
“池锦,今天中午有时间吗?最近太忙了,请你吃个饭,肯赏光吗?就咱们二中门口的烤肉店,绝对地道,没有二中毕业的不馋这口!”
“我在回景市的路上。”她言简意赅地拒绝了邀约。
“啊?这么早?我以为你买的下午的高铁呢。”
“没候补到高铁,搭同事的顺风车回来的。”
“啊?你上司吗?他不和他老婆孩子一起走吗?”
此时在孙庭的眼里,她和“已婚”上司的关系实在有些过于亲密了。
池锦呼吸一窒,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发白。她下意识地看向陈以声。陈以声依旧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冷峻,薄唇紧抿,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完全没听到这刺耳的问话。
陈以声只是不方便说话,他觉得这男的心机颇深。真有心请吃饭,早该提前确认时间地点,而不是假期最后一天,明知她要赶路时才冒冒失失打来电话。
“不是。另一个同事。”
池锦还是说了谎,向陈以声投去一个“实在抱歉”的眼神。
“哈哈这样啊。”
他根本没信。
“那你们开车小心,等我过两天去了景市,咱们再聚吧!”
“好的。等你来景市我招待你。”
“那我可记在心里了。行,不打扰你们了,先挂了,等你到了家和阿姨报平安,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音乐再次响起。
池锦主动调低了音乐的声音,道:“不好意思陈主编,不是有意骗他的,我当然也没觉得我们是见不得光的关系。只是和他不算熟络,解释起来徒增枝节,索性敷衍过去。”
“保护自己的边界感,是好事。只是你不用句句都这么小心,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吧。”
她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对她来说,这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母亲的感受、工作的压力、旁人的眼光……层层叠叠,早已将她的本心包裹得严严实实。
“嗯,我试试。”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
或许是车内温度太过舒适,或许是早饭后晕碳,或许是早起忙碌,也或许是连日来紧绷的心弦在相对安全的空间里终于得到一丝松懈,巨大的疲惫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头不自觉地偏向车窗一侧,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陈以声向右看去,她眉头微蹙着,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未能完全放松,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还残留着一点未褪尽的微红,唇色有些淡。
看起来很可怜。
他的眼眸里满是柔和。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抬手,将已经调得很低的音乐彻底关掉。世界瞬间陷入一种温柔的静谧,只剩她清浅的呼吸。接着,他又探手,将空调的出风量调到最小。
车厢彻底安静下来,陈以声专注地开着车,偶尔确认一下她的状态。她姿势拘谨,身体微微蜷缩,带着一种下意识的防备,但总归是睡着了。
他放慢了车速,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尽量让车身行驶得更平稳,避开那些可能带来颠簸的坑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