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两人的视线于空中交汇。
暖黄的光晕在他眼中跳跃,那目光不再像近日那般带有审视的距离感,而是含着明晃晃的温柔,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中流转,无声地传递过喧嚣的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这里。
池锦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垂下眼,脸颊微微发热。
好在这时,那些准备了额外礼物的人对眼神,由江叙欢打头阵开始行动了。她率先送上了一个钢笔礼盒,紧随其后的有文学典籍、茶叶、肩颈按摩器等等……几乎所有同事,无论是私交稍近的,还是有心攀附的同事,都陆续送上了或贵重或精巧的礼
物。
段兴澈一直没插进去话,终于等这些荤菜都登场过后,他和池锦这盘小凉菜才被端了上来:“陈主编,这是我和师父一起送给您的。云竹,好养,放在办公室添点绿色,对眼睛好。”
陈以声的目光落在那一蓬清新的翠绿上,微微一怔,随即是一个真切的笑容。
“大家破费了,但真的不必这样。心意我领了,但这些太贵重了,我无福消受。”此刻的笑容却有公式化的距离感,“这样吧,我看这盆云竹不错。”
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纤细的竹叶。
“我很喜欢。”他抬起头精准在人群稍后的位置再次找到池锦,“我只收下这个吧,谢谢大家的好意。”
为什么这句“喜欢”偏偏要对着池锦说?
池锦心慌意乱地低下头,几乎没听清江叙欢后来是如何笑着打圆场,只模糊听到不一会儿,陈以声扬声道:“谢谢大家今天的惊喜,蛋糕我来分。晚上如果大家没有安排,我请客,我们一起吃个饭。”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阵欢呼。池锦看着被同事们围在中间、谈笑风生的陈以声,感觉那层笼罩在他周身、难以逾越的距离感,正在一点点消融。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壁垒,也正悄然松动。
他忽然变得有些触手可及。
这真是个危险的想法。池锦默不作声地缩到人群最后,只想等着同事递来蛋糕,竭力避免再与他有任何正面接触。
人群渐渐散去,大家各自回到工位享受甜点,或收拾着残局。池锦看到陈以声将最后一块蛋糕分给方唐时,杜燕妮在一旁问:“陈主编,您给自己留蛋糕了吗?”
陈以声笑笑:“我不喜欢吃甜食。”
胡说!池锦就没见过比陈以声还喜欢吃甜的男生。
方唐有点尴尬:“哎呀,您过生日没吃到蛋糕怎么行?我最近在管理期,刚好不吃了。”
“没关系,我许过愿就相当于吃过了。”
尚未开开动的大家纷纷表示愿意把自己分得的蛋糕给陈以声,都被陈以声笑着拒绝了。
陈以声每天都是雷厉风行的西装精英男打扮,看起来确实像是对甜食不感冒的“冷面男”。方唐犹豫了一会,还是把蛋糕拿回工位。
第45章 .一个配饰
池锦捏着手里那份小巧的蛋糕碟,奶油花朵精致,草莓鲜红欲滴。周围同事都在享用甜点,说笑声环绕,但她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那个被众人短暂围绕后又略显孤单的身影。
他明明那么喜欢甜食的。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盘旋,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冲动。
鬼使神差地,她挪动脚步,穿过了几张办公桌,来到茶水间。他正低着头洗手上沾上的黏腻奶油。
“陈主编。”池锦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一点不自然的轻快,“您真的不尝一点吗?味道还不错。”
她将手中的蛋糕碟递过去,动作略显僵硬。
陈以声抬起头,目光从水池移到蛋糕,再移到她的脸上。他的眼神很深,方才接受祝福时的温和笑意似乎收敛了起来,只剩下平静。
“你尝过?”
池锦摇摇头:“您放心,我没吃。”
“那你怎么知道‘味道还不错’?”
池锦沉默了一两秒,最后选择用她比较擅长的狗腿子的方式:“这是陈大主编亲手切的嘛,肯定很香很甜,而且我们订的时候特意选了动物奶油,很健康的!”
“那我切蛋糕的时候,你还躲到后面去?”他狡黠地笑笑。
池锦有种强烈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见她窘迫并不是陈以声想要的,他一边摇头一边说“好了我真的不吃”,然后转回洗手台,用微小的动作示意对话结束。
意料之中的,他拒绝了。
可为什么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还是要来试一试呢?
池锦问自己的心。
可陈以声,你又为什么把戒指摘下来了呢?
她想问,又不敢。
她害怕他直白的喜欢。
最后,池锦她端着那块被拒绝的蛋糕默默回到工位。
鲜艳的草莓和洁白的奶油此刻看起来有些刺眼。
明明说好的保持距离,她却不由自主地越界了。
池锦拿起小勺,舀起一大块蛋糕送进嘴里。甜腻的奶油在此刻,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涩味。
……
晚上陈以声请客的地方在附近的鲁菜馆定了个包厢,两桌菜。《面孔》编辑部素来没有劝酒的习惯,所以两桌清一色都是雪碧可乐之类的饮料。
谈笑声此起彼伏,气氛比办公室里轻松随意了许多。
尽管陈以声看起来并不擅长饭桌交际,但同事们中午的热情还是生平第一遭的感动。他端着茶杯,挨桌敬了过去。
他话不多,没有冗长的寒暄,更没有令人厌烦的爹味说教,转桌的速度很快。
轮到钱姐时,他还额外关心了几句她女儿的近况。钱姐受宠若惊,下意识笑着打趣:“小陈什么时候也和弟妹要个孩子?你们结婚……”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顿住了,视线落在陈以声空荡荡的无名指上——戒指不见了。
其实自打陈以声开始转桌敬茶,池锦心里就隐隐提着口气。他这样毫无铺垫地摘下戒指,难保不会有细心的同事察觉并追问。
陈以声却极为自然地抬起手,向投来疑惑目光的几人展示了无名指,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一个小配饰,实践证明确实有点挡桃花。就摘了。”
众人面面相觑,难掩诧异。过去陈以声对“已婚”身份几乎是默认的,大家开玩笑说他金屋藏娇,他也从未反驳。这下“宣告”太突然,众人无法判断那戒指真如他所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配饰,还是婚变。
还好钱姐反应极快,立刻笑着打圆场:“哈哈,那就是优质男重新流入市场了!好事啊!等有合适的,姐一定给你张罗张罗!”
陈以声碰杯喝了口茶,到下一位,是老赵,紧接着是郭鑫、小段……
编辑部里无论男女、资历深浅,几乎没人没领教过陈主编的犀利严苛,公认只有小段算是得到了他罕见的“温柔相待”,几乎没人听到过陈以声训斥段兴澈。
段兴澈老早就站起来,恭敬又腼腆地说道:“陈主编,我还是第一次在工作场合碰上这么热闹温馨的生日会,这么高兴的场合,按理说该喝酒庆祝的,但您也知道我……一杯就倒,实在不敢给您添乱。”
他说的是上次秋招的酒局。
“哎哟,这大小伙子的,喝点酒怎么了!”一旁的秦显成看热闹不嫌事大,高声叫来服务员,“服务员,给我们这桌加一箱啤酒!记我账上!”
服务员很快拎着一箱酒进来,秦显成热络地起身,张罗着要给在场的男编辑们都满上,笑道:“女士们就喝饮料好啦……至于池锦嘛,来来,你也必须来点!”
池锦摆摆手:“我不会喝酒。”
“哎哟——”秦显成和池锦关系近,自然知道她的酒量,“快让哥见识一下。”
“不行不行。”池锦害怕半推半就地喝酒,打乱自己的戒酒计划,连忙起身主动朝陈以声敬酒,“陈主编,我敬您。”
“好吧好吧,饶过你们这些女同志了。来来,声哥声哥,喝酒——”
陈以声抬手挡住茶杯:“还要开车呢。你们喝。”
“叫个代驾就好嘛。”郭鑫起哄道。
陈以声也赶紧顺着池锦的台阶下:“来。池锦。”
两人已经碰杯,几个男编辑坐下,识趣地不再劝酒。
“池锦。”
他开口,声音不高,但在那一小片区域忽然安静下来的瞬间,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用任何亲昵的称呼,也没有任何特别的修饰,只是再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这段时间辛苦了。”他继续说着,语气平稳克制,完全是上级对下级的标准措辞,“改革做得不错,继续努力。”
非常官方,非常得体,任谁都挑不出错处。
可是,他说这话时,目光却没有一瞬离开她。那举起的酒杯,无声、隐晦,无法言说,不可触碰,只能在这推杯换盏的掩护下,小心翼翼地传递着酸涩的情谊。
“谢谢陈主编,我会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努力想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却觉得嘴角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