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殿下有言,读书之法在循序而渐进,昭训学习之初不必急于求成,这些个碑帖您每日临摹十页即可。”
  槛儿是真的意外。
  前晚他说会让人给她送碑帖和启蒙的书来,她其实没太把这话放在心上。
  毕竟太子成日里要忙着打消元隆帝的疑虑,忙着和其他几个王爷斗法,还要忙着近期入朝,以及和朝政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很多事。
  宫里宫外一堆事等着他。
  他能来后院已经是忙里偷闲了,怎么可能真记得一个侍妾读书写字的事。
  谁知他不仅记得,还考虑得这么周全。
  “昭训先别急着谢,还有呢。”
  袁宝见宋昭训要朝元淳宫的方向拜谢,笑眯眯打断道,接着掀起身后小太监端着的托盘上的红绸。
  唰。
  金灿灿的十个小元宝,整整齐齐摆在黑漆雕花的托盘里,别提多喜人了!
  袁宝贴心解释道:
  “这便是殿下射柳赢来的彩头五十两黄金,上边儿都没打御赐的印,殿下可赏,昭训收了也不算违制。”
  一两黄金即十两银子。
  五十两黄金就是五百两银子,还是太子赢来的彩头,意义就更不凡了!
  跳珠和小福子几人眼睛都直冒光。
  槛儿上辈子位极中宫。
  稀世珍宝见过不少,自然不至于为十个小金元宝就大惊小怪,可谁会嫌弃钱呢?
  别说她现下本就捉襟见肘,就是她有钱,也不可能嫌弃五十两黄金啊。
  槛儿心情好。
  朝元淳宫方向尤为真诚地谢了恩,瑛姑姑则给袁宝塞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等袁宝走了。
  槛儿也给瑛姑姑他们都给了赏。
  等把东西都归置好,槛儿来到书案后坐下,摸了摸砚台,又侧身随手从书架上取来一本《三字经》。
  书是太子用过的。
  上面还有多处字迹稚嫩的音律批注和释意,从页边泛起的毛边不难看出,当初太子在学习时有多用心。
  槛儿翻看着。
  脑海里勾勒出小太子身板端正地坐在书案前,全神贯注地学习的画面。
  瑛姑姑立在一旁。
  瞅着终于不再空空如也的书架和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既唏嘘又担心。
  说句不好听的。
  奴婢出身的妾是什么?
  那就是男人用来暖床的玩意儿,是可以随意遣散或是转赠的一件物什。
  有多少男人真正在意后院女人的学识?又有多少男人会把小妾学习这种事放在心上,甚至还为她规划的?
  学的多了就懂的多。
  懂的多了就容易滋生各种各样的念头。
  这有的男人啊。
  他们就恨不得自己后院里的女人一辈子吃住都在榻上,管她们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管她们有没有学识。
  只要在榻上伺候好爷们就行了。
  偏他们的这位太子爷。
  太子待自家主子好,瑛姑姑当然乐见其成。
  但说到底男人的宠爱就如同那天边的云,看得见摸不着,风一吹就散了。
  瑛姑姑怕自家主子陷进去。
  怕她和历朝历代,许许多多的后宫女子一样,在男人的宠爱中失了心。
  然后等他不再宠爱她了,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翘首以盼,望穿秋水。
  瑛姑姑不想槛儿变成那样。
  想问她现在是不是有几分喜欢太子。
  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瑛姑姑担心槛儿没开窍,经她一问反倒开了这一窍,那就当真不妙了。
  “主子可要现在学?”瑛姑姑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抛到脑后,笑着问。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要装稚童启蒙。
  槛儿忍着捂脸的冲动。
  不过,说来惭愧。
  上辈子她刚开始的学习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还真没正儿八经启过蒙。
  像是现在要她背《三百千千》,她都不定能一字不差地完全背下来。
  反正没什么事,槛儿当即拍板。
  “学,这会儿就学!”
  .
  太子还有一日的假。
  槛儿跟瑛姑姑启蒙时,太子刚见完属官从仁安殿回了元淳宫,打算看他从六部衙署带回来的卷宗案牍。
  但就在他绕过书案来到座椅前,习惯性目不斜视地打算坐下的时候。
  余光忽然注意到一抹蓝。
  垂目一看。
  却是不知何时,下面的人将小昭训送的那张垫子给拿来铺到了椅子上。
  垫子尺寸不合适,不够铺满椅面。
  但够他坐。
  垫面上的榴花山石图巧夺天工,两只山雀活灵活现,那只衔着花的格外生动。
  骆峋的唇角扬了一下。
  又很快抿起。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红脸胖雀被他坐在下面,碾压憋闷的画面。
  骆峋:“……”
  半晌。
  见自家殿下直挺挺地立在书案前一动不动。
  人精海顺:“……”
  海顺假装没看出太子殿下的踌躇,嘿嘿咧着嘴指了指椅子上的坐垫。
  “宋昭训的手艺也太好了,换做奴才哪舍得拿这么好看的绣面来坐啊。”
  骆峋面色一绷。
  海顺浑当不觉。
  “但宋昭训对殿下的一片心意,如果不用,怕是糟蹋昭训主儿的这份心了。
  要不这样吧殿下,奴才让绣娘缝个套子套外边儿,这样往后换洗也方便。
  也省得底下的人做起事来粗手粗脚,没个轻重,平白糟践了这好东西。”
  太子爷神情淡然地审视了海总管片刻。
  “嗯。”
  立马上来一个小太监双手拿起坐垫,恭敬地退下后马不停蹄往绣房去了。
  太子爷终于落座,翻看起卷宗。
  海顺:“……”
  绣房的动作快,过了晌午便把套了一层外皮的坐垫给送过来了,太子垫着垫子专注地看了一下午卷宗。
  傍晚时分。
  “殿下,宣王爷来了。”袁宝在门口禀道。
  骆峋拭手的动作微顿。
  想起郑氏昨晚不曾提及,但他的人却向他报过的,瑜姐儿当众称小昭训比宣王府的那位侧妃好看的事。
  骆峋将巾子扔进盆中。
  “请进来。”
  第55章 太子对槛儿的怀疑,“厌胜魇镇之术?”
  宣王乃已故程嫔所出。
  程嫔出身小户平民之家,是元隆帝还在潜邸时南下办差时带回来的。
  程嫔的美貌自不必提。
  但她生性迂腐,动辄怨天尤人,加上没什么见识,和元隆帝话不投机。
  于是,过了最初的一段时日。
  元隆帝除了偶尔为了还是七皇子的宣王去她宫里坐坐外,便没再宠幸过她。
  为此,程嫔时而自怨自艾,时而怨天怨地,顾影自怜起来常常对当时年仅一岁多的七皇子不管不顾。
  且偶尔会将怨撒到七皇子身上。
  元隆帝得知此事后震怒。
  当即降了程嫔的位份。
  七皇子则被养到了另一个嫔名下,而在那不久程嫔便因久郁而病逝了。
  抱养七皇子的蓉嫔生性柔顺,同裴皇后的关系亲近,七皇子便常常和当时还是六皇子的太子玩到一处。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
  七皇子又是个爱缠人的,打小爱追在太子后面,六哥哥长六哥哥短的。
  太子拿他无方,只能默许他跟。
  宣王没有母族支撑。
  本身除了武艺外其他才干皆只能算平庸,元隆帝倒也没管他和太子走得近。
  “六哥。”
  宣王被袁宝引进来。
  见自家六哥在次间临窗的罗汉床上下棋,他也坐了过去,执起白子挡路。
  骆峋轻易破局。
  “下值不回自己的王府,来此作甚?”
  宣王成婚后的第二个月,元隆帝让他到五军营后军任了个从七品的都事。
  这个职位是都督府内的文职佐官,没有统兵权,不参与实际的作战指挥。
  平时主要负责一些军事公文,譬如奏疏,军令和名册的誊录保管,以及军籍档案,军功记录等文书的管理。
  “咱俩也有些时日不曾单独聚一聚了,”宣王重新落子,聊家常般道。
  骆峋看看那枚棋子落的地方,又瞥了眼看似悠然自得的宣王,了然于胸。
  接下来的时间里。
  两人真就像是许久没聚的寻常人家兄弟那样,边下棋边聊起了家常。
  说是聊,其实大多时间都是宣王在说。
  太子偶尔回应。
  两人自小到大的相处模式都如此,宣王知道六哥在听,也没觉得败兴。
  反倒越说越起劲。
  说他们值房最近的新鲜事。
  说他前些日子誊写卷册时发现的奇闻轶事,说他核查军籍军功时,了解到某个将领或者士兵的家里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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