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如此,抚琴就少不得替自家主子物色人选,类似取茶叶这样的活儿就是契机。
她和彩云便这么熟悉了。
明面上彩云没表现出自己的立场,但私下里她早是曹良媛一派的人了。
如此过了两年,太子即将大婚。
东宫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宫人调配,彩云被稀里糊涂分到了香叶轩做二等宫女。
之后彩云暗地里和沁芳居一直有保持联系,算是曹良媛在香叶轩的眼线。
眼线什么的抚琴当然不可能说,她只说了自己和彩云是怎么认识的。
关于彩云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
抚琴表示不知,只猜测是彩云见事情败露太害怕了,畏罪自尽什么的。
彩云也的确是自尽的。
在后罩房拿一根绳子结果了自己。
抚琴坚决声称此事是她背着曹良媛犯下的,曹良媛表现的也是这个意思。
但其实事情发展成这样,大伙儿都知晓这事必然和曹良媛脱不了干系。
奈何抚琴咬死了不招。
她是曹良媛的心腹丫鬟。
曹良媛有事自然是直接同她交代,她咬死不指认是曹良媛指使的她。
便没有直接性证据证明是曹良媛指使,既如此,便不能直接给曹良媛定罪。
这样的事宫里宫外皆是如此,但凡一桩案子里有人咬死了要主动顶罪。
被顶罪的人也声称此事是这人干的,再加之找不出证据推翻此二人的说法。
那么即便审案的人心里门儿清,也不能随便拿人,更不能直接处置了人。
退一万步就算证实了此事乃曹良媛所为,这其中也会牵扯到对各方面的衡量。
是时哪怕太子想还槛儿一个真正的公道,也不可能直接对曹良媛喊打喊杀。
皇帝尚且要权衡利弊,遑论太子。
骆峋对此自是再清楚不过,他之所以会在关键时候牵扯出曹良媛。
一则不想让槛儿不清不楚地吃这么个闷亏,二则也该警告警告曹良媛。
金承徽见抚琴认了罪,顿时理直气壮,完全摆出了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说抚琴这个贱婢害她。
骂抚琴和彩云狗奴才,又骂曹良媛肯定是主使,最后说自己是受人蒙蔽云云。
虽说曹良媛是主使的话没骂错,可惜她也没证据,加上她说自己受人蒙蔽。
也就是认了自己的罪行。
至此,今晚的这桩事到这儿便真的结束了。
诚如槛儿所料。
太子没有当众下令处置金承徽,只言简意赅列举了其数条罪状之后,着人封住她的嘴暂行押回香叶轩。
而金承徽被押走时,看槛儿的眼神近乎狰狞扭曲,眼里满是阴森森的恨意。
似是恨不得吃了槛儿的肉喝了槛儿的血,就像是槛儿做了多十恶不赦的事。
槛儿和她对视,眼底无悲无喜。
抚琴诬告太子侍妾谋陷皇嗣,伪造丑闻亵渎皇权,祸乱宫廷,按理该下诏狱。
但东宫要瞒下这件事,人就不能往诏狱送,太子下令将人送去了内仆局。
内仆局掌管东宫车马仪,暗地里实则就是处置东宫这些犯事宫人的。
具体如何处置,就不得而知了。
紫苏、白菘、芳莲、翠萍以及其他几个涉事宫人也都被送去了内仆局。
肯定不会全部赐死。
只能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曹良媛有抚琴替其顶罪,又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她是此事的幕后主使。
勉强算得上全身而退吧。
她面子功夫也做得足,当着太子和太子妃的面郑重其事地行跪拜大礼。
直言此事乃她驭下无方所致,委实无颜面见太子、太子妃与宋昭训。
愿自请禁足,闭门思过。
太子如何作想,槛儿具体不知。
反正他准了曹良媛的请求。
同时将沁芳居的宫人削减至了九品奉仪的数量,削减后的宫人一律重换,且之后严禁沁芳居宫人自由出入。
曹良媛的日常饮食与换洗,皆由太子妃指派专人配送,不得有违。
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降位。
罪名就是驭下无方,失察失管。
也是太子表明他知道曹良媛与今晚的事脱不了干系,所以此举意为警告。
至于接下来曹良媛的日常待遇是否有变,则由郑明芷这个太子妃来管。
从嘉荣堂出来,已是寅时。
再过半个多时辰太子便要去工部上值。
空气中的霜意更甚,月亮已然西沉。
鞋底踩在尚未清扫的青石板路面,落叶窸窸窣窣之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槛儿看着太子伟岸的背影,想到他回马一枪杀了曹良媛一个措手不及。
说实话,槛儿意外又不意外。
她今晚能这么应对自如。
除了前世的经验和久居高位养成的遇事不慌的心性,还因为她早先就让小福子留意了沁芳居和香叶轩。
尤其郑氏嫁进东宫前,和这两处地方有关联的人和事,她让小福子着重留心了。
也因此,彩云是曹良媛的人槛儿三个月前就知道,流云托人办事她也知道。
只不过槛儿的人手有限,也不好让小福子打探得过于详细,以免打草惊蛇。
加上那几个低阶宫人虽对她们要参与的事并不知情,且眼界有限。
但到底在宫里混,该有的谨慎还是有。
所以对于曹良媛利用金承徽具体要做的事,小福子也就打探得并不清楚。
只让槛儿知道了那个粗使婆子的存在。
槛儿能那么准确无误地推断出这样的人,除了她真的有通过那个绣图分析出来了这样一个人物形象。
还因为槛儿知道有这个人。
而嘉荣堂后院的芳莲、翠萍行为有异,槛儿事先也有底,此乃她让小福子拿她前年的人情换来的微末消息。
因为低阶的粗使杂役宫女在内院行动受限,能获取的消息委实少。
事情尚未败露之前,别人又不是傻子。
哪能这么轻易就露出马脚。
因而能让槛儿大致有个数已是极限,嘉荣堂死人这事儿还真是意料之外。
彩云之死槛儿倒有料到。
只可惜她现今能做的事当真太少,也不能暴露她事先就知道这件事。
所以槛儿今晚做好了曹良媛成功隐匿的准备,没想到关键时候太子会有一手。
刚开始槛儿确实吃了一惊,但随即一想,太子出手又在她所知的情理之中。
俱因上辈子起初的那几年,太子虽不常来后院,后院的事他却并非一概不过问。
譬如妻妾间的争执,曜哥儿的日常教养,譬如后宅和宫人相关的一些事。
按祖制和圣人言,这些内务一国储君都不该管,自有太子妃全权做主。
但上辈子最初的太子一直有插手。
就槛儿记得几件事。
譬如太子撞见金承徽拿位份压她羞辱她,当场调转了她与金承徽的位份。
譬如郑氏借故把她当奴婢使唤。
太子当时没说什么,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郑氏对她都顶多言语打压几句。
没再使唤她。
再就是当下讲究抱孙不抱子,槛儿却不止一次见太子将曜哥儿抱在怀里。
但上辈子,太子的行事作风是何时变得呢?从他被幽禁回来,从曜哥儿走后。
除非涉及宫中违禁大事。
否则太子不再过问后宅之事。
不再插手妻妾之争。
东宫的孩子陆陆续续出生,却没有一个再有当初曜哥儿的待遇。
在对待后宅之事上,他变得与史上多数的储君别无二致,也像是另一个元隆帝。
槛儿想,世人都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太子也不例外。
两辈子里。
这时候的太子年岁与阅历都摆在这儿。
他对大靖江山、对他的人生、对东宫、对后院的妻妾应该都或多或少抱有几分少年人的意气和赤子心性吧。
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入宫之初签下死契的那一刻,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想过做谁的妾,为谁的娘。
她只想活下去。
“殿下?”
半丈远外的男人忽然停下来,槛儿及时收起心思止步,迟疑了片刻轻声唤道。
骆峋负手而立。
顿了顿,转身来到槛儿面前。
随后在槛儿不解的视线中扶起她斗篷上的帽子替其戴上,弯腰将人抱起。
一众随行宫人垂下头。
“回去叫医官把把脉。”
骆峋没看她,大步流星地朝西六院走着,声音冷得和今夜的风相差无几。
槛儿看着太子明晰俊朗的下颌,几息后搂住他的脖颈,收紧双臂。
“好。”
秋风掀动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