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其他人对付她的手段便与这辈子不尽相同,没扯出这么多与名声有染的事。
  槛儿内心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的,可现实却不允许她不在意,更不允许她不在意太子如何看待她。
  他会怎么想她呢?
  马车驶出主街,周遭安静下来。
  若刚刚没遇上董茂生,回去的这时候槛儿应该会很满足,很高兴地挽着太子的胳膊,与他说些好听话。
  他们会和平时一样亲昵。
  亦或者会在马车上做点儿亲近事,毕竟不久前在津馔楼时的气氛那般好。
  他待她好,槛儿也想投桃报李。
  可现在,槛儿只觉得累。
  她伴君如伴虎地过了一辈子,本以为这辈子他们的相处方式改变了。
  结果到头来发现仍逃不了一步步算计,他们的身份、尊卑,注定了她在他面前的一言一行,一个眼神。
  都要时刻看他的脸色,时刻以他的想法为主,上辈子她如履薄冰地过完了。
  而这辈子,她如今才十六岁。
  他们还有好几十年,几十年……
  可这是她选的,她一开始也没得选。
  槛儿低着头盯着鞋子出神。
  骆峋端坐着。
  余光没错过她脸上的怔忪和失神,视线也循着她的目光落到她的绣鞋上。
  那是一双浅碧色的厚底云头缎面鞋,其上绣有精巧的蝶穿四季繁花,云端之上缀几颗绿豆大小的珍珠。
  与她身上的裙衫极为相衬。
  来的路上骆峋就注意到槛儿的绣鞋了,倒不是他有意往她脚下看。
  而是彼时她心情甚好。
  整个人看似端坐着,脚尖却会时不时往上翘一翘或是往两侧撇一撇。
  动作间云头上的珍珠便会发出一阵细响。
  当时外面车轮声辚辚,或许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无意识的小动作。
  可骆峋听到了,注意到了。
  然现在,云头上的那几颗珍珠静静缀在鞋面上,再不复来时的雀跃。
  骆峋眼睫垂了垂。
  眸光移到槛儿交叠在身前的手上。
  须臾,他伸手覆上去。
  温热的大掌倏地握住她的手,槛儿微怔,侧首朝旁边看去,“殿下?”
  骆峋抓着她的手示意她起身。
  槛儿照做。
  就见太子挪到位置中间,拉着她的手示意她与他面对面坐到他腿上。
  槛儿仍旧照做。
  然后她便比太子高出了一头,姿势与他们在榻上颠龙倒凤时如出一辙。
  外面有锦衣卫,还有守在宫道上的侍卫。
  槛儿有些不自在地撑起两条腿,臀儿堪堪悬在他腿上,“殿下,这……”
  骆峋掐着她的腰,将她按实在自己腿上。
  之后也没等槛儿反应过来,手罩着她的后颈便将其拉下来吻住了她。
  第211章 太子厚脸皮!槛儿曾被打断腿。
  这一吻如春风化雨,又似冰雪初融时的潺潺溪流,一点点渗入绵延的绿茵。
  槛儿不清楚太子此时在想什么,但不得不承认他的举动安抚到了她。
  她鼻头莫名的酸涩,可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不能示弱的。
  她除了自己,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曜哥儿都不能算是她的。
  只是这一刻。
  就这一刻。
  槛儿忽然什么也不想去想。
  不想去想他如今待她究竟是何心意,不想去清楚地记得他曾经有过谁,将来又会有谁这件事了。
  槛儿想歇一歇。
  于是她放弃了思考。
  搭在男人肩头的一只手顺着他的侧颈缓缓往上,捧住了他的脸。
  这个动作于寻常男人没什么,但于太子而言却是极为僭越放肆的。
  以往骆峋虽纵她连更放肆的事都做过,可像这般的亲吻姿态却是没有过的。
  骆峋不甚适应。
  可也没阻止。
  仰着头一下一下吻着她,放在其后颈的那只手似有若无地轻捏着。
  像是在安抚。
  等一吻罢,槛儿仍捧着太子的脸,拇指指腹摩挲着他精致上扬的眼角。
  “殿下……”
  骆峋与她对视,旋即将她按到自己肩头靠着,两人就这么相拥着坐着。
  马车进了宫门。
  又驶了近两刻钟在西华门停下。
  槛儿理好裙子,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后与太子下马车换乘轿辇。
  不同于外面的喧嚣,夜晚的深宫万籁俱寂,仿佛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
  静静吞噬着一切。
  槛儿坐在轿辇上感受着周遭的沉寂,回想起不久前置身闹市只觉恍然如梦。
  回了永煦院,亥时过半。
  曜哥儿早睡了。
  槛儿让银竹把买的那对金童玉女泥偶娃娃和小陶猪送去典玺局检查。
  市井小摊上的东西除了用料比不得宫里精细,其他方面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曜哥儿的身份非同寻常。
  槛儿也不希望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自然还是检查一番比较妥当。
  听奶娘报了小家伙晚上的情况,槛儿也没去看他,而是先回房沐浴。
  跳珠、喜雨和寒酥,早盼着良娣主子回来与她们讲讲宫外的新鲜事了。
  伺候槛儿更衣时,除了稳重的寒酥,跳珠和喜雨你一嘴我一嘴地就给问上了。
  槛儿无意把不好的情绪带给她们,但她这会儿也的确没心思谈论这些。
  便随口称自己累了,让她们自己去把她给她们带回来的东西分了。
  至于新鲜事什么的,等明天再说吧。
  跳珠和喜雨虽是性子跳脱,却也心细,见状顿时就猜到自家主子的这趟出行可能遇上别的什么事了。
  但主子既无意与她们说,她们也自觉不追问,只当主子真只是累了。
  槛儿净了发便没让她们侍候,自己坐在小杌子上拿鎏金铜的杓往身上冲水。
  前天刚立秋,天气还不见得转凉。
  但在外逛了一圈回来用温热的水浇浇身上,浑身的筋骨都舒畅了。
  槛儿淋了大半桶水才搁了杓,拿瑛姑姑出去前调制的澡豆花露膏抹身子。
  冲洗之后再进浴桶。
  温热的水将身体包裹,槛儿叹出一口气,将头枕在桶边特制的玉枕上。
  大抵真累了。
  槛儿一靠到枕头上就有些昏昏欲睡。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几个呼吸的功夫,浴桶里的水忽地一阵涌动。
  槛儿惊醒了。
  睁眼一看,正见太子跨进浴桶,两条笔直的长腿上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绷紧。
  缎子似的乌发半干不干的,用缎带束着,侧搭过右肩头垂过胸膛。
  身上那件天青色软罗寝衣水迹斑斑,应也是冲洗了身子之后过来的。
  此时寝衣被他褪去扔到了不远处的榻上,肌理分明的结实胸膛一览无余。
  刚刚回来时他回了元淳宫,槛儿当他有事要处理,得要会儿才过来呢。
  没想到这就来了。
  又纳闷他怎么悄无声息就进她这边浴间了。
  便想起他走路做事惯是没什么声音,而东西浴房之间有一道相连的小门。
  只不过早先两人一直分开沐浴,后面虽一起沐浴过,却是同时去一间浴房,因而始终没用过那道小门。
  “殿下?”
  槛儿怔了一下。
  视线不经意触及到他腰腹之下,她背过身去,脸本能地红得几欲滴血。
  暗道这人如今脸皮可真厚,每回都能这般大剌剌地露着身子给她看。
  骆峋看着她纤薄白皙的背,耳尖的颜色与她半露的侧脸相差无几。
  只他面上极为淡然,坐下后倾身掐住槛儿的腰将她抱到怀里贴着他坐着。
  槛儿往外扑腾。
  “妾身泡好了,您慢慢……”
  话音未落,男人在她颈侧咬了一口。
  槛儿倒在他身上。
  “陪孤。”
  骆峋环住她,宽阔的身躯几乎将槛儿整个人圈住,低沉的声音充满蛊惑。
  槛儿软在他怀里,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骆峋:“不必管。”
  槛儿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侧了侧身子闭着眼斜靠在他胸膛上。
  浴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
  “之前在街上碰到的那人……”
  “孤不介意。”
  两道声音同时打破沉寂。
  槛儿身子微僵,头一抬,对上男人看似寡淡实则深邃幽暗的眸光。
  骆峋看着她,神色平静而专注。
  “元隆十一年春汛,安庆府宿松县江堤溃决,县南百里为泽,宋家举家北上。
  途经庐州府舒城县集镇,你被卖与一农户做童养媳,今晚所遇的那男人,便是你曾经名义上的丈夫。”
  “他认出你了,你也认出他了。”
  “你怕孤介意你曾与别人有过婚约,怕孤介意你名声不贞不洁,怕孤会为此前的一桩桩事厌弃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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