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据此人招供,他是威毅候府的人。
  威毅候本人在宣府镇任分守参将,爵位是其早年戍边立功挣来的。
  而最关键的在于,威毅候之前属睿王一派。
  此人是今儿上午审出来的,元隆帝已经派人去宣府“请”威毅候回京了。
  至于给金承徽配冥婚的那户农家,说起来则是这件事里的一个巧合。
  冥婚在本朝被明令禁止。
  皆因本朝敬鬼神而远之,反对怪力乱神之邪术巫术,冥婚一旦被允许,则将致使多项不入流之事猖獗。
  譬如盗墓、略尸、违制丧葬等等。
  可很多乡下却还是会钻空子,甚至很多人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仅会做这种事,还会在本村大肆宣扬。
  就譬如这户农家。
  据威毅候府的那人所言。
  他是先打听到了有这么一户人家,才让山贼把金承徽扔到附近的林子里的。
  至此,东宫的种种流言真相大白。
  魏嫔看似是整件事的主谋,实则却是被幽禁的前睿王骆岷在暗中操控。
  这其中自然牵涉到其他很多东西,此时在大殿之中便暂不争论。
  而随着威毅候府那人的最后一句话说完,殿中有一刹那诡异的死寂。
  稍顷,太子的声音响起。
  “庶人魏氏伙同庶人骆岷、郭氏设计盗掘皇室成员墓葬、毁辱臣之妾金氏尸身,造谣生事、妖言惑众。
  又收买多方人员诬构臣及臣之妾宋氏清誉,质疑皇室正统血脉,诽谤宗室。”
  “请陛下为东宫做主!”
  太子撩袍而跪,槛儿随之俯首跪地。
  曜哥儿……
  曜哥儿“哇”一声,哭声响彻整个大殿。
  第232章 “宋槛儿,你爱太子?”
  小娃儿的啼哭清脆响亮。
  震得原本在为这件事感到唏嘘,想看皇帝会如何裁决的人冷不丁一个激灵。
  守着摇车的两位奶娘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忙不迭抱起小皇孙跪下请罪。
  曜哥儿就是哭。
  小胳膊使劲朝帝后的方向挥动。
  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抱上来,”裴皇后伸了伸手道。
  奶娘丝毫没敢耽误。
  顶着一脑门儿的冷汗在众人的注视下从侧方快速绕到上首处。
  碧烟小心接过小皇孙,再抱到娘娘跟前。
  裴皇后抱过孙子,见胖孙脸上满是眼泪,乌黝黝的眼睛里那叫一个委屈。
  裴皇后自是心疼,又是擦眼泪又是哄。
  曜哥儿还是哭。
  又朝元隆帝扭头,小手往他那边扒拉,嘴里吵嚷着:“哇嘟呼!哇嘟呼!”
  殿中原本紧张的气氛就这么在奶娃的啼哭声中变得微妙,大伙儿的注意力都被太子家的长子给吸引了。
  骆峋看着儿子,心微微紧了紧。
  槛儿可不知道儿子能听懂话,想的就有点多,担心小家伙是不是要拉要尿了,亦或是有别的不舒服。
  至于会不会惹恼元隆帝。
  她倒不怎么担心。
  毕竟皇后娘娘都让抱上去了。
  就算元隆帝这会儿没心思哄孙子,多少也得当众给裴皇后几分面子。
  元隆帝瞥眼众人的反应,抖抖袖子把胖孙抱过来,沉声问:“哭什么?”
  男人这边早先满月宴时,宗亲们便见过圣上对这位东宫大公子的宠了。
  眼下自是不以为然。
  信王、荣王之前没解禁,倒是没见过。
  不过荣王私下里原是东宫一系的人,倒没觉得此情此景有何不可的。
  唯独信王。
  眼里一闪而过的嫉妒和当初的慎王一模一样。
  女眷们此前大多为听说,几乎都没亲眼见过元隆帝对曜哥儿的态度,此时一见不少人顿时心绪复杂。
  不过曜哥儿可不管他们的反应。
  他只知道他娘太苦了。
  都欺负她是孤女,欺负她出身微寒,什么屎盆子都想往他娘头上扣!
  曜哥儿太气了,他一定要让皇祖父给他娘做主!给他们一家子做主!
  就是皇祖父作甚总喜欢掐着他的腋窝把他举起来抱,这样他都没法撒娇了!
  曜哥儿鼓足劲儿,两只小胖手直往元隆帝面前抓,小脸儿都涨红了。
  所幸元隆帝懂了他的意思。
  把胖孙竖着抱到怀里。
  曜哥儿抓住他的龙袍不松手,委屈巴巴地哭着,小嘴儿里乌拉哇啦的。
  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小崽子像是在跟元隆帝说话,说的还可能就是跟刚刚殿中发生的事有关的话。
  可那怎么可能呢?
  不到半岁的幼童哪可能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呢,更别说有自己的想法了。
  众人只当是凑巧。
  殊不知元隆帝却不这么以为。
  虽不合时宜,可他还是想到了早先做过的那个梦,想到了先帝爷说的话。
  再结合胖孙此刻的行举。
  别说元隆帝本就没打算放过魏嫔,东宫的公道与清白他原也要还。
  就算东宫真被翻出了什么事,便是为了孙子,元隆帝也要把东宫护住。
  毕竟……
  本朝得先有太子,才有皇太孙。
  这般想着,元隆帝重新将胖孙举起来,不过不是面朝自己,而是面朝众人。
  “外界传言曜哥儿非太子亲生,你们好生看看,是或不是太子亲生?”
  于是,大伙儿瞧着了格外神奇的一幕。
  只见奶娃上一刻还在啼哭,然随着元隆帝的话音落下,他竟是一下子止住了哭声,一双丹凤眼睁得溜圆。
  也不怯场,就这般大大方方任人打量。
  恭亲王率先开口:“以老臣来看,大公子与太子幼年生得一般无二。”
  “恭亲王所言甚是。”
  肃亲王抚着胡须颔首道。
  “尤其那双凤目,太子的眼睛肖似陛下,小殿下肖似太子又神似陛下。
  再观之天庭饱满山根贯顶,紫气凝阁,实为我大靖皇室子孙之气度。”
  贤老郡王:“魏庶人方才言说小殿下不似早产孩童,臣倒不以苟同。
  诸位可还记得太子幼年足月诞出临至半岁之际,块头可是比小殿下大。”
  女眷这边的肃亲王妃接话:“确是如此,太子随了陛下,自小身量便非同寻常。
  也是皇后娘娘习武,身子骨极佳才得以足月诞下太子,大公子体格大,这般身量八月过半早产实属正常。”
  钱御医收到宣王的眼神示意,接话道:“肃王妃所言甚是,婴孩体量过大,部分不会足月生产是常事。”
  有他们开头,其他人不管真心假意也跟着说起了曜哥儿和太子有多肖似。
  面相有多好之类的话。
  元隆帝不在意他们的真心假意。
  收回孙子,他睨向魏嫔。
  “你还有何要说?”
  魏嫔没什么想说的。
  或者说,她想说的其实有很多,但她不会说也不能说,她终究不愿失了体面。
  从计划这场戏开始,她下定了决心。
  她胸有成竹。
  和曾经算计裴玄徽,算计其他人一样,魏嫔以为这些计划将会天衣无缝。
  即便中途有变,她也能像从前的很多次那样有惊无险或是化险为夷。
  可要说她怕吗?
  魏嫔当然怕过。
  她的娘家不在京里,她的儿子儿媳鞭长莫及,她的孙儿孙女还没长大成人。
  她一旦失败。
  他们一大家子便再无翻身的机会。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想救儿子儿媳出来,想亲眼看到孙子们长大,她就必须要动起来。
  可惜终归今时不同往日。
  她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他们能做的也实在太少,所以意外才接二连三。
  所以才,大势已去。
  魏嫔之前也以为等到这一刻真正来临时,自己可能会崩溃,会歇斯底里。
  可怪的是,她此时竟有种莫名的解脱感。
  她环视一圈殿中众人。
  又看看元隆帝,再看看裴皇后,视线又在太子、槛儿与曜哥儿身上往返。
  最后落在抱着曜哥儿的元隆帝身上。
  为妾三十年。
  她对这个男人始终只有逢迎作戏吗?
  不。
  魏嫔想,她应该是爱过他的。
  年少不知事的彼时,被一个年轻英俊,尊贵无比又战功赫赫的男人宠着。
  即便她的理智清楚不能对他动心。
  不能爱上他。
  她的心跳也会不受控制地为他的靠近而加速,为他的亲近而脸红。
  她也曾想,只要他一直宠她,只要他心里有她,做妾她也是满足的。
  可惜,他的心里装的只有裴玄徽。
  听说他十六岁便与裴玄徽定了亲,他们一起练武,一起跑马,一起上战场。
  裴玄徽在他面前能随心所欲,而他不准许任何一个妾对裴玄徽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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