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姜海棠柔声安抚着,她其实能理解陆良辰的想法,毕竟,十天之后,她又要出国,这一次去的地方更加陌生,陆良辰害怕她有危险也正常。
得到了姜海棠的保证,陆良辰这才安心了许多。
两个人吃了早饭,急匆匆地赶到车间。
刚到车间门口,姜海棠就看到那台从y国进口机械静静停着,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
工人们围在旁边,脸上写满焦灼,几位老师傅正拿着扳手,袖口卷到手肘,沾满了黑色油污的焦急讨论。
“姜工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立刻让开一条道。
工人们自动分开。
“有没有请机械厂那边的人帮忙找原因?”
“轴承突然卡死,连带损坏了热定型辊。”陆良辰压低声音,“机械厂那边的人说是冷却油管路被人动过手脚。”
姜海棠瞳孔微缩,“被人动过手脚”这个判断,一般不会轻易说出口。
一旦这么说了,那就是真的有问题了。
“停产多久了?”
“一周,我们一直在尝试与y国那边联系,但对方到现在都不肯飞过来。”
“我们最新研发的布料,需要用到这台机器,部里要求月底前交付第一批军用帐篷布,现在……”
话未说完,就看到厂办的一个小干部急匆匆地跑进来:“陆厂长,轻工业局检查组到厂视察了,已经到您的办公室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非常突然的,检查一般都会提前通知,这一次不光没有提前通知,甚至到了厂里才让他这个厂长知道,陆良辰立即意识到了来者不善。
陆良辰和姜海棠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王副局长端着茶杯,笑容可掬:“陆厂长啊,听说进口设备趴窝了?这可是重大生产事故啊。而且,这么重要的机器被损坏,作为厂长,你难辞其咎啊!”
陆良辰看着王副局长脸上那幸灾乐祸的样子,身后的手攥成了拳头。
“王副局长,设备故障正在排查,这几天的影响,我们会想办法补回来。”陆良辰压着性子说道。
轻工局这些人,真是烂透了,作为纺织行业的主管单位,不光不帮厂里解决问题,甚至会人为设置许多障碍,妨碍厂里的正常生产。
但陆良辰也很清楚,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办法,只能忍着。
“说得轻巧,都已经一周时间了,一个月可才四周啊!”王副局长喝了一口水,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们肯定能有办法?”
“有办法,你们能有什么办法?我可听说了,y国不同意他们的工程师过来维修设备,国外的专家不来,你能有什么办法?就靠你厂里的那几个毛孩子?”
显然,王副局长是了解具体情况的,但他想的,应该是趁着纺织厂有困难,让纺织厂的困难更大一点。
王副局长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支烟点上,烟雾中那双眯缝眼闪烁着精明的光。
“陆厂长,我知道你朝中有人,你回京城去不好吗?何必要在我们这小地方和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人抢饭碗呢?”
不得不说,王副局长这番话说得很直白了,纺织厂这么多的问题,归功于陆良辰的空降,妨碍了本土势力的发展,因此,被人针对了。
不过,这话王副局长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然后他吐出一个烟圈,话锋一转。
“组织上最看重的就是干部的责任担当啊。陆厂长到底年轻,也不知道有没有能力承担责任!”
陆良辰挺直腰板:“王副局长有话不妨直说。”
“好!我就喜欢爽快人!我今天来,就要一个准确的时间。”
“七天,一周时间,我们肯定能修复好这台机器。”陆良辰咬牙说道。
第224章 故意使坏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要是你们还修不好这台机器——“他故意拖长声调,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旁边一名老工人立即说:“王副局长,三天时间太强人所难了,这台机器可是从y国进口的!”
“三天不能解决问题,那我也爱莫能助,陆厂长,看起来,你们厂里的同志们,也认为你没有修好机器的本事啊。”
王副局长这番话说得让在场的工人们都想冲上去打人了,但是大家这时候都还有理智在,知道打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陆厂长,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都,听我一句劝,有多大的能耐端多大的碗,要是实在没有能耐端着这个碗,还是交给别人为好。”
“王副局长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要多,只能证明王副局长口味重。不过,这是您自己的喜好,我无权干啥,但请您尽管放心,我对我的能力了解还是比较清晰的。”陆良辰不卑不亢地说。
当初胡厂长来纺织厂的时候,大概也是面临过这样的问题吧?
其实,这些小打小闹,并不至于动摇他在厂里的根基,可是却让人有种如鲠在喉的恶心感。
王副局长被陆良辰这样的话呛得面色涨红。
“好,我喜欢这样敢说话的干部,三天之后,如果不能修好设备,你这个厂长主动请辞吧!”
王副局长这两句话说得咬牙切齿,那意思很明显,就是等着陆良辰辞职呢。
在场的人气的涨红了脸,年轻小伙子们更是攥紧了拳头。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王副局长耀武扬威地离开。
“厂长,怎么办?”有人焦急地问。
“我这就去车间。”陆良辰深吸一口气,决定回到车间,跟姜海棠共同找出解决之道。
等他到车间的时候,就看到姜海棠正在一点点地观察机器。
她的表情凝重且认真,就连周围的人,也凝神静气,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害怕呼吸声音太大,会影响到姜海棠一样。
姜海棠半跪在机器旁,纤细的手指抚过冰冷的金属外壳,指尖在每一道接缝处稍作停留。
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她专注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
“扳手。”她突然伸手。
老钳工刘师傅立即递上工具。
姜海棠利落地卸下侧板,一股混合着焦糊味的机油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十几个工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每一个人都非常紧张。
“看这里。”姜海棠的螺丝刀尖点在主轴轴承座上,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划痕,“公差被故意放大0.15毫米。”
陆良辰俯身查看,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发梢:“是出厂时就有的?”
“不。”姜海棠从轴承缝隙夹出一片亮晶晶的金属垫片,“这是后期加装的定位片,材质和原厂完全不同。”
她将垫片对着光转动,“y国军工厂特制的镍合金,普通民用设备根本用不上。”
车间里响起一片抽气声,这种精密算计,分明是蓄谋已久的陷阱。
姜海棠已经继续向下探查。
她的指尖突然在冷却油管接口处停住:“问题不止一处。”她示意陆良辰靠近,“接口螺纹被人为磨损过,导致油压不稳。”
“能确定是人为?”陆良辰声音发紧,一双拳头更是恨不得直接砸到y国人的头上去。
姜海棠没有立即回答。
她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放大镜,仔细检查螺纹内侧。
片刻后,她抬起头,镜片上反射着冷光:“螺纹磨损痕迹呈现规律性斜纹,只有专用铰刀才能加工出这种效果。”
“狗日的!”刘师傅一拳砸在工具箱上,“这是存心欺负我们啊!”
陆良辰脸色铁青。
难怪y国的专家要求他们支付高额的维修费用,原来,故障就是他们人为制造的。
“海棠,”他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有把握吗?”
姜海棠的目光扫过周围殷切的面孔,最终落在那叠泛黄的操作手册上。
“给我看下热分析仪。”她突然说。
当仪器接通的瞬间,显示屏上的曲线让所有人倒吸凉气,热定型辊的温控模块竟被篡改了参数阈值!
“难怪会突然卡死。”姜海棠快速在笔记本上演算,“他们设置了反向温度补偿,机器运转越久,误差就越大……”
陆良辰看着她笔下流畅列出的微分方程,突然按住她颤抖的手腕:“你早就怀疑有问题?”
姜海棠想说是,可是,有些话,众目睽睽下真的不能说。
她也是上辈子到了顾教授家里才知道的,70年代进口设备普遍存在技术壁垒,外方经常在关键参数上做手脚,迫使中方支付高额维修费,当时,为了这些机器,华国付出了非常大的代价,这也是造成国内外汇紧张的一个原因。
“从第一次异常停机就开始记录数据。”姜海棠翻开手册最后一页,那里贴满了折线图,“只是没想到...他们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