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离得太近,万铨甚至都能闻到那狗头上传来的血腥和腐臭。
  “啊!!!!”万铨惨叫起来,手脚乱舞,直接滚下了床。
  哪料床下依旧是大片赤红,血流遍地,似乎有人在他房中宰了那只野狗。
  喉头一滚,他吐了出来,浑身发抖,两股战战。
  能在他枕边屠一条狗,杀他不也轻而易举?
  对了,刚刚叫唤的是他那便宜舅兄!万铨这时才想起了张县丞是跟他同来的,就睡在对面屋中,顿时也不管身上污物,连滚带爬就想去求援。
  然而刚一抬头,他就看到了悬在廊道上的那只死鸡,脑袋半垂,脖子老长,像个被挂在空中的邪物。
  大片大片的血铺了一地,亦如他床边的景象。
  万铨喉头发出咯咯两声,双目一翻,晕了过去。
  这边,张县丞也是浑身直抖。
  原本他是来吃吃喝喝,睡睡小娘的,谁料一觉醒来,屋里就变了模样,一地污血不说,梁上还吊了死鸡!这是谁干的?!张县丞又惊又怒,想要让人取下那恶心物事,谁料隔壁又传来了万铨的惨叫。
  他心头一紧,也不顾得穿衣了,赶忙绕过屏风,顿时被眼前景象惊得魂飞魄散!
  只见一颗狗头正正摆在枕边,污血撒了一地,他那便宜妹夫已经横躺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吓得两腿都软了,张县丞扶住了门框踉跄站定,只觉头晕胸闷,喘不上气来。
  偏偏这时,余光一扫,让他瞧见了一行字迹。
  那是写在墙上的,银钩铁画,力破粉墙,却是以血书就。
  “害我兄弟者,鸡犬不留!”
  再也撑不住,张县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这到底是惹了哪路神仙啊!
  ……
  “你要梳妆打扮?”大丫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那个带自己逃出魔窟的俊美郎君,竟然要换上钗裙,做女子打扮?
  “怎么?你不是会化妆吗?”程曦有些惊讶反问。
  “不是,你,你并非女子啊!”大丫都有些急了,憋得满脸通红。
  倒不是说他不好看,只是,只是为何要装作女子……
  “谁说我不是的?”程曦笑了,也不在乎面前的小丫头,直接起身更衣。
  当那人褪去外衫,开始解胸前布带时,大丫下巴都快掉了。
  这,这肯定不会是男人能长的东西啊!可是女子怎能趁夜杀人?怎能凭一己之力脱逃?怎能让那几个看起来就凶悍无比的大男人听令?!
  大丫只觉自己的脑瓜子都裂了,眼前金星乱冒,这,这不是在做梦吧?
  “快醒醒,来帮我穿衣服。”程曦可没有时间让这小丫头调整三观,这身繁琐的女装她连怎么系带子都摸不着头脑,当然要有人帮着打理才行。
  被点到了名,大丫才回过神,慌里慌张凑过去帮她整理衣裙。
  这条裙子是成衣铺里买的,料子不算多好,胜在颜色艳丽,穿在身上更显身形窈窕。一直到抚平衣带上的褶皱,大丫才回过了神:“你,你怎么会装作男子?”
  这时再想不清楚就是傻了,她并非是今日换做女装,而是往日都做男装打扮才是。
  “平常要练兵出海,换男装更方便些。”从没让人帮着穿衣服,程曦也觉得有些新奇,笑着答道。
  “你们当真,当真是海上的……”大丫不知该怎么说“海盗”,磕绊得都快结巴了。
  程曦接过了话茬:“算是海商吧,名唤赤旗帮。这次来城里,是因为有人被陷害入狱,前来搭救。”
  大丫惊得再次抬头,入狱?他们是来劫狱的?!
  虽然没说出口,但是小丫头眼里的意思可明白得很,程曦摇了摇头:“不会杀人劫狱,只是找人谈谈罢了。正是因此,才要换个行头。”
  他们确实是要找人谈谈,只不过是要找的人并不简单。
  原本程曦就想过要不要换成女装,但是她并不会化这个世界的妆容,强行装扮反倒达不成想要的效果。
  没料到竟然能捡一个会打扮的小丫头,既然如此,自然还是换上女装更好。女人的身份本就能让人放松警惕,运用得当的话,也能让人心存忌惮。
  面对危局,只要能加码,她不在乎临时做些更改。
  她的神情亦如昨夜那般,看似平静,却蕴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人不由自主想要相信。
  大丫用力点了点头,只觉胸中那股别别扭扭的劲儿突然就散了。
  这样的人,是女子又如何?反倒更让人艳羡。
  看着那小丫头两眼放光的表情,程曦笑着叮嘱了句:“不过平日里我还是男装打扮,可不能在外人面前叫我姐姐。对了,我姓程名曦,你姓什么?可还有家人?”
  大丫神色一黯:“我姓何,前些日娘生了小弟,我爹就把我卖了。”
  她说得平淡,但是话里的分量一点也不轻。就算养不活要卖女儿,也少有直接卖进窑子里的,那当爹的是何其狠心。
  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就要被人毒打,被人欺凌,又有几个能撑得过来?她却还能拼上性命,只为一条活路。
  程曦轻叹一声,摸了摸她的发顶:“以后就跟着我吧。大丫也不是个正经名字,不如换个……”想了想,她问道,“叫何灵怎么样?灵就是灵巧的意思,你是个聪明胆大的女孩儿,衬这个名字。”
  大丫怔在了当场,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名字这种东西,也是她们配叫的吗?就算是品芳阁,也只有花魁头牌有名有姓,其他都不过是个卖笑的花名罢了。
  而且她还说了,那个“灵”是“灵巧”的意思,她还夸她聪明胆大。从没人夸过她,爹娘骂她是赔钱货,老鸨骂她是不知好歹的小贱人,就连桃儿都要骂一句丧门星。
  可是偏偏,这个只认识她一天的人,会夸她,还给她起了个意头极好的名字!
  泪流得停都停不下来,大丫——不,该叫她何灵了,捂着脸往后闪躲,她哭得太丑了,而且还流了鼻涕,不能污了那件新衣……
  一方手帕递了过来,程曦蹲下身,对那哭得泣不成声的小丫头道:“乖,别哭了,我还指着你给我梳妆呢。”
  话虽有些调侃,但那双眼中满是让人安心的笑意。
  何灵哽咽了一下,泪流得更凶了,却也抓住了手帕,用力擦起了脸:“要,要怎样的妆容?”
  程曦偏头想了想:“化个妖艳些的如何?”
  何灵:“……啊?”
  ……
  花了些时间,张县丞才反应过来,万铨只是昏了过去,而非丧命。
  又费了不少力气,他才让人把这家伙弄醒。
  换了房间,换了衣裳,再也见不到满屋的血和让那人胆寒的威胁,张县丞才缓过了口气,开始怒斥这便宜妹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吃酒,怎么还有人摸上门来行刺!那狗头都摆在你枕边了,你还不知吗?就不怕人家取了你的狗头!”
  万铨此刻面色蜡黄,还有些打摆子,颤巍巍道:“我,我也不知啊。这不好好的嘛,连隔壁护卫都没听到动静,谁知道是什么人干的!舅兄,舅兄啊,这明摆着是冲咱们来的,你可要好好派人查查啊!”
  张县丞简直想啐他一脸。
  什么叫冲咱们来的?明明是冲你来的!然而“鸡犬不留”和那满地的鲜血实在让人胆寒,张县丞还是把品芳阁的老鸨给叫了过来。
  已经知道了雅间里的惨状,老鸨也吓得魂不守舍,赶忙道:“大人明鉴啊!咱们这小楼都是靠姑娘吃饭的,哪会弄这些东西!昨儿也有护院看着,也没听见动静啊!大人,大人,这真不是楼里闹出来的,说不定是什么江洋大盗……啊……”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骤变。
  瞧着这贼婆娘的模样,张县丞一拍桌案:“你可是想起什么了?快快招来!”
  那老鸨哆嗦了一下,才抖着道:“昨儿,昨儿是来了一伙大豪,奴瞅着像是海上来的……”
  张县丞和万铨面上齐齐变色,大豪?难不成是海盗?!县里又见到海盗了?这,这些人怎会找上他们?
  “啊!那李家,李家不就是跑船的……”还是张县丞反应更快,拍案而起,指着万铨骂道,“是不是你小子惹的祸?怪不得啊,怪不得人家说什么‘兄弟’,可不就是你搞的鬼!你都不先查查吗,就敢胡来!”
  万铨也慌了神:“舅兄,我是真没听说啊!那就是一伙渔民,哪是什么海贼?再说了,若真是贼人,县,县里也该派人去剿啊!总不能任他们嚣张跋扈,连县官也敢威胁吧?”
  “你懂个屁!”张县丞只恨不能一巴掌抽上那肥脸,现在镇海大将军都被杀了,谁还敢提剿匪?没看海边又哗哗的闹匪患,被攻打的村子都有好几个了。
  县令如今都只想着怎么捞钱离任,谁还管这些啊!
  见张县丞一副滑不溜手,想要置身事外的模样,万铨急了:“舅兄!李家那事也少不了你关照啊,若是咱们怕了,还不知有多少后患呢。这是不瞧见了他们的人吗?赶紧问个清楚,使人锁拿啊!这才一晚上,说不定能抓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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