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间的问题。
  他在质问这个曾是秦国统治者的太后,为什么既然觉得人命可贵,为何诸国战争却依旧不断。
  一旁的杜瞪大眼睛,连忙制止,“阿疾,你快别说了!”
  赵元溪也是一愣,她直视着少年的眼睛,倏地笑了,“并非我想推卸责任,很多事情不是我所能决定的,就连秦王也有很多事阻止不了。”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华夏千百年来的历史规律,如今历史已经走到的这个节点,没有秦国统一六国,那后面也会出现其他国家。
  作为秦国的太后,赵元溪的情感自然倾向于秦国一统六国,而且历史也的确如此。
  “你讨厌战争?”赵元溪问。
  阿疾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眸黯淡下去,“是。”
  “那很可惜,战争并不会被你的意志所左右。”
  “太后娘娘也不行吗?”阿疾神色颓丧。
  “谁的意志都不行,这片土地上还有不同的国家,那战争就不会停止,除非——”
  “除非什么?”
  赵元溪怅然,“除非能出现那么一个国家,统一这片土地上,让生活在这里的人安居乐业,才有可能天下安定。”
  “娘娘说的是秦国吗?”
  赵元溪没回答,历史上的秦国显然给了否定的答案。
  尽管它是华夏第一个完成大一统的国家,但它显然没做到后面一点,仅仅维持了十四年就被人给推翻。
  可赵元溪的沉默,在阿疾看来就是默认,他心中尽管有太多的不确信,但他想抓住这个希望。
  “卑职知道了!”
  你知道啥了?赵元溪此刻心里如同那张《呐喊》名画。
  完了,感觉自己带坏小朋友了。
  “娘娘,娘娘,不好了!”柚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
  “发生什么事了?”
  “子婴公子不见了!”
  柚急得差点都要落泪,“今早娘娘问子婴公子,奴婢便去了一趟兰宫,结果兰宫人说子婴公子昨晚并未回去,公子的老师季先生也不在宫内。”
  赵元溪面色一沉,让柚把章邯他们叫过来。
  阿疾他们倒是想帮忙,但被回来的余太医给赶了回去,“别添乱,不是我说,你们走到门口就得晕过去,到时候我可懒得再救你们了。”
  想起那个还没有他弟弟大的小孩,阿疾满脸忧色望着外面,心中祈祷他能安然无恙。
  兰宫门口跪了一地的人,伺候子婴的宫人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赵元溪赶到的时候,那些人只知道求饶,根本说不出子婴的半点消息。
  “你们之中就没人看到过他们?”
  “奴婢们真的不知道,平日里都是季先生带着子婴公子,昨日——昨日子婴公子跟着太后您一起出了宫,季先生说他也要回家一趟,便再也没出现。”
  赵元溪眉头紧锁,现在所有人都指向了那个季先生。
  可他作为子婴的老师,他带走子婴想做什么?
  一直没离开的王贲解答了赵元溪的困惑。
  她咬着牙道,“季胜是成嬌的人,你为何不早说?”
  “卑职刚知道这件事,我已经下令,全城搜捕他们的行踪,雍城其他通道也都派了人堵截,一旦有子婴公子的消息,立刻回禀太后。”
  赵元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问昨晚在她门口值夜的宫女,“昨晚季胜带走子婴是什么时辰?”
  宫女吓得手脚发软,伏地连声道,“约是丑时,比娘娘回来的时候早半个时辰的样子。”
  这个时间还真是不早不晚,季胜既有机会趁着城门打开的时候,带着子婴离开,也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在城中藏起来。
  整整一天,都没有子婴的任何消息。
  城内没有任何人看见季胜的行踪,那些出城寻找的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难道他还能上天入地不成?”王贲气得不行,手里的长戟被他挥得呼呼作响。
  他本是为了查案来的,可现在不仅案子没查清楚,还让犯人把秦王孙给带走了!
  当真是奇耻大辱。
  “你刚刚说什么?”赵元溪脑中灵光一闪,上天入地!
  想上天,季胜做不到,但要入地,却很简单。
  这里可是雍城啊!埋葬了秦国十三位国君的地方,一铲子下去大小就是块墓地。
  赵元溪这一声,让王贲呆愣住,喃喃道,“卑职说他难不成会上天入地......”
  “太后娘娘,你是说!”王贲眼中聚起了光,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开始分析,“雍城陵墓虽然众多,但适合藏人的却没几个,陵墓之上都有厚厚的封土,能藏人的地方只能是附近的享殿。”
  “先王的陵墓大都位于雍城内,人员流动复杂,季胜绝对不会选择那里,只有一些王孙的陵墓,既无人看守,又地处偏僻。”
  王贲握紧拳头,“有一个地方,季胜一定会想去!”
  第15章 她骂人挺厉害
  那就是长安侯成嬌的墓。
  原本长安侯应该葬在咸阳,和秦庄襄王埋一块,但秦王嬴政却故意将他葬在了这里。
  季胜既然是成嬌曾经的下属,定然会去寻找他先主的墓。
  王贲调动自己的黑甲兵,朝成嬌的墓地赶,赵元溪带着人也跟了上去。
  黑夜中,子婴抓着季胜的衣服,小声抽泣,“仲父,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不想看阿父了,子婴想回家,子婴要找大母。”
  他害怕极了,明明睡觉前自己还在大母身边,结果醒来周围就剩下仲父。
  仲父说要带他找阿父,他一开始是欢喜的。
  可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除了石头之外,这里什么都没有。
  偏偏仲父变得好凶,不让他回去就算了,还让他跪在这,他感觉好累,腿好疼,他好想大母。
  子婴已经哭得双眼红肿,声音也有些哑了,但季胜却没有半点心软,自顾自地往火盆里烧纸。
  “君上,属下无能,鱼傩跑了,咱们留下的人也暴露了,属下得带着小主子离开,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能再见。”季胜止不住垂泪。
  子婴茫然,“仲父,我们要去哪?我们不待在雍城了吗?”
  季胜抹了一把眼泪,“公子,这里不是你的,看见远处的咸阳了吗?那里才是属于你的,迟早有一天,属下会带你夺回那一切。”
  子婴沉默,他只看见远处黑黝黝的一片,更何况咸阳不是秦王的吗?自己又不是秦王!
  他难道想从秦王伯父手中将咸阳抢过来?
  子婴抠手手,大母说抢人东西不对,而且他也觉得自己抢不过伯父。
  仲父大概是疯掉了。
  子婴又想哭了,如果大母在这里的话,肯定知道怎么阻止仲父。
  “夺咸阳?凭你吗?”
  原本漆黑的四周,突然被火光围绕。
  季胜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抓住子婴,挡在自己身前,不甘道,“成嬌公子才是先王的孩子,嬴政他就是个父不详的野种,有什么资格继承王位,我不过是在拨乱反正!”
  他大喊大叫,“历代先王都在这看着呢!他们也绝对不会允许那野种玷污秦王室的血脉的!”
  王贲紧张地看着身后,赵元溪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看到子婴涨红着的脸,瞬间拳头硬了,“说话就好好说话,你先给我把孩子放下来。”
  这人喜欢自我感动就算了,抓孩子当挡箭牌算什么玩意。
  “你——”季胜愣了愣,“你怎么会过来?”
  “你把我大孙子给抓走了,我当然是过来找人的,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把子婴放下,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季胜退后一步,没有松手的意思。
  看来是谈不拢了,赵元溪无奈,转过头看王贲。
  王贲心领神会,上前走了两步,长戟一挥,激起破空之声。
  季胜脸色难看,心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依旧不甘心,“子婴公子我可以让你们带走,但前提是必须放我离开。”
  只要他能顺利离开,那就还有机会,等他找到鱼傩,未尝没有让子婴公子称王的机会。
  而且子婴公子是秦王孙,嬴政不会杀他的。
  季胜一点点地说服自己。
  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怀中的子婴,双脚悬空,整个人被季胜的一只胳膊夹着,连声音都快发不出来。
  “你的要求——”
  一只冷箭从季胜背后飞出,直插他的胸口。
  “我不能答应。”赵元溪的声音幽幽传来。
  季胜不可置信地倒地,子婴也被他摔在地上。
  赵元溪走到他跟前,连忙将子婴抱起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不哭不哭,大母找到你啦!我再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了。”
  积压了一整天的情绪,此刻彻底爆发,子婴嚎啕大哭,泪水模糊了他的脸,他死死抓着赵元溪的胳膊,将头整个埋在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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