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霎时间,他心中仿佛掀起巨浪。
赵元溪还沉浸在自己如今也是名魁梧的女子了,转头就看见那个好久不见的便宜外甥,正呆愣地看着自己。
她吓得手一抖,大鼎重心不稳,哐当一下砸在地上,地砖碎片四溅,混着那扬起的炉灰,隔绝了两人之间的对视。
灰烬散去,赵元溪已经整理好心情,神色淡定道,“昌平君怎么来了?”
她现在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昨天送信去了咸阳,只想着怎么把这事给圆过去。
嬴政的视线从赵元溪,移到大鼎腹部多出的指痕上,微微抿唇,或许他应该感激上次他过来的时候,和这人吵架,她没跳起来锤死自己。
这等蛮力,他手中暂且没有任何大将能做到。
嬴政轻咳道,“太后说要我愿赌服输,我自然得来一趟。”
赵元溪尴尬地扣脚趾,她刚刚太紧张,忘了这事了。
“呵呵,挺好!你还挺讲信用,我刚刚——”赵元溪伸出一只手胡乱指着,张口就来,“我刚刚在锻炼!对!锻炼,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嬴政沉默地看着她。
昔日,秦武烈王依仗着自己身材健壮,孔武有力,与人比赛举鼎,结果大鼎脱手,砸断胫骨,最后气绝身亡的事情,是秦国后代子孙都耳熟能详的。
拿大鼎来锻炼,也就她能编出这样拙劣的借口。
与其说是锻炼,嬴政觉得对方在威胁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倘若他不兑现承诺,那就也拿鼎砸死他——
赵元溪若是知道他这么想,肯定会大呼冤枉。
谁说举鼎的只有秦武烈王了,二十多年后,有个叫项羽的少年可就举鼎成功了,她现在不过是模仿先人而已。
“既如此,不如我带你去实地看看?”赵元溪试图扯开话题。
嬴政点头。
见赵元溪并未直接出宫,而是转头去了沧浪阁。
......
“太后这是还要去哪?”嬴政心口一跳。
若是之前,他对于自己身份暴露一事,只会觉些许尴尬,可现在他怀疑自己不仅会被她甩脸色,甚至这小命都可能有危险。
在他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前,不宜在她面前直接暴露。
赵元溪指了指前面,“我去接我两孙子,准备带他们一起去玩玩。”
“可我时间不多。”嬴政十分严肃。
“这样啊!可是他们很乖的,不会耽误你多少事——”
见他实在坚持,赵元溪只当他是真的怕误事,无奈道,“行吧!不带他们去。”
两人本该各自坐自己的马车,可赵元溪嫌费事,见嬴政的马车足够大,便提议两人共乘。
嬴政并未提出反对。
“你这马车真精致!”赵元溪原以为自己那辆马车已经足够精致了,不曾想昌平君的比自己的远盛,果然落难的太后待遇就差了许多,连个大臣也比不过。
赵元溪盘算着多少金子才能做出这辆马车,细数过后,得出一个不小的数目,她不禁沉默。
还是等她更有钱一些再造吧!
嬴政见她眉头紧皱,便问,“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吗?”
赵元溪长叹,“没啥,只是觉得人比人,气死人!”
嬴政思衬着她话中的意思,见她左摸摸,右看看,顿时明白她在想什么,“太后若是喜欢这马车,可以送你一辆!”
“真的么!那多谢了!你可真大方!”赵元溪两眼放光,笑容十分灿烂,果然是她的大金猪,一来就爆金币!
她可真的是太喜欢他了。
嬴政却有些笑不出来,他倒不是心疼一辆马车,只是觉得被人威胁的感觉有些让人恼火,可偏偏对方还浑然不觉,这是他更气的!
赵元溪眼睛眨了眨,心中又有了主意,“启儿,你想不想再做点新生意?”
嬴政扶额,不明白这人为何如此执着于经商,难道一家造纸坊的钱还不够她用
她又不像他一样,需要供养整个国家的官吏士兵,就这么替他好好种地不好吗?
“太后,我说过我不懂经商之道。”
“放心,不用你负责,还是借借你名头就行。”赵元溪赶紧打包票。
她拿出自己出门前带的小罐子,擓了一小勺红糖往嬴政嘴里一塞。
嬴政神情错愕,刚想吐出来,那股甜味在他口中化开。
“味道如何,这个糖现在是红褐色的,若是经过脱色,还能变成白色的糖,可以用来酿酒,做调料,最最关键的是,这糖造价比饴糖和蜂蜜便宜许多。”
嬴政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甜味散去,只剩下淡淡的回甘,“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你不是和楚国有些关系么!这制糖的植物原产自楚国,我想让你替我买一大块地,专门用来种植甘蔗,你若愿意我可以让你一成利!”
“可秦国并不缺糖。”嬴政淡淡道。
赵元溪哐当一下锤在案几上,案几当即从中间裂开。
嬴政不可置信!她又在威胁自己!
第62章 她姑且算好人
赵元溪心中发誓,她真的没有故意搞破坏。
她只是捶了一下,虽然稍稍多用了一点力,哪里能想到它这么脆弱。
“那个,要不然我赔你一个?”赵元溪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将碎成两半的案几往旁边挪了挪。
嬴政沉默了片刻,出声,“不必了。”
“那楚国那边的地——”赵元溪搓手手,不死心地问。
“太后高看我了,昌平君虽是楚考烈王之子,可如今楚考烈王已经去世,在位的是其子楚幽王,若是借用昌平君的名号去楚国买地,你让楚国那些官吏如何想?到时候怕是会平白引来各种麻烦。”嬴政讥笑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
楚考烈王在世时,昌平君尚且在楚国毫无声望,如今楚幽王继位,昌平君贸然在楚国行事,必然会引得他人的猜忌。
更何况昌平君如今在他秦国,已经是秦国人,为了避嫌,不曾和楚国人联系,确实也做不了什么。
赵元溪光想着昌平君是楚王的孩子,忘记如今的楚王已经不是昌平君他爹了,想到这她不禁有些沮丧。
“这制糖生意当真如此重要吗?”
“民以食为天,这些吃的东西当然重要,你身份显赫,享受着荣华富贵,自然不知那些平民连吃上一口甜味都是奢侈。”
这也是赵元溪听到他说秦国不缺这些糖而生气的原因
不是不缺,秦国的百姓什么都缺,只有那些贵族觉得他们的日子什么都不缺。
嬴政并非没有体会过庶民生活的艰辛,在赵国当质子的那些年,他也曾食不果腹,还遭他人欺凌。
甜味对于那时的他来说同样珍贵,所以他回了秦国后,也曾极度嗜甜,直到有人在他吃的糖块中下了毒,那时的他便知道,作为君王,不应让人知道自己的喜好,自此他便戒了。
这一刻,他仿佛又想起了在赵国时,那个极为艰难的自己,睫毛颤了颤,“若你真想要,我可让其他人帮你。”
昌平君的确不好帮她,但他秦王却可以,六国中遍布他的人,只是想在楚国找块地种东西,这并不难。
赵元溪开心道:“真的吗?那太谢谢了,你可真是个大好人!等我制糖庄子弄起来了,第一个就送你尝尝,放心!钱我也绝对不会少你的!”
大好人?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自己,嬴政扯了扯嘴角,他若是好人的话,那全天下的人都是大善人了。
若真要说好人——
嬴政视线落在赵元溪身上,这人姑且算是一位!
这世上估计还没有人什么都不图,就图能让百姓过得好一些。
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你为何要对这些庶民这么好?”嬴政忽而问道。
赵元溪毫不犹豫地答:“因为我老师就是这么教我的啊!”
“老师?”
嬴政捕捉到了这个字眼,重新开始审视眼前的人。
既然能有老师,那眼前的人大概就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不同于儒家的空谈,她的想法倒和墨家有些相似,墨家主张兼爱非攻,也喜欢搞一些奇怪的东西。
可她又和墨家不太一样,行事方式像农家,说话又有点像儒家,到底什么样的地方会养出她这样的人?
赵元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是政儿的老师,我跟着一起学了点。”
赵姬是舞姬出身,连认字都没认全,哪里有什么老师。
嬴政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元溪,这人还真是胆大包天,找不出理由就拿自己来当借口。
“大王师承法家,太后这倒是触类旁通,学了些杂学,将那儒墨之道学了去。”
“我这叫天赋异禀,你还是见识太少了。”赵元溪端出太后的样子,语重心长道。
嬴政静静看着她,淡笑不语。
经过一天的时间,玉米地已经被收了大半,褚这会正带着人在田间忙碌。